第十一章 选 择

　　通过这场运动会，同学们互相帮助，团结友爱的气氛更加浓烈了，因为大家有了共同为集体荣誉奋斗的经历，互动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有心事的人对信息的捕捉总是有倾向性的，当然因为侧重点的原因。在闲谈中，张二宝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说朱丽在老家有个同学，在上芜湖师范学校，那是个很有才华的同学，正在激烈地追求着朱丽，而朱丽的态度未知。这样的消息让张二宝心里一怔，一下子把这个人和那个信封右下角的“汪缄“联系了起来，生活像个贤明的君主，不愿意让张二宝一直生活在无知的憧憬之中，他会不经意地撕开一点点真相的衣角，让张二宝得以凭着片段的信息去完成想象的拼图。至少没有让张二宝一直处于信息的真空或蒙昧状态，贤明里带着一点点难以掩饰却符合本性的残酷，然而是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自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即便张二宝在以后回忆起来，也是莫衷一是。生活就是这样，他时不时会来个变戏法，让你眼花缭乱，打乱你的种种预设，或者提出新的问题，没有停歇的时候，所以新问题的不断产生以及其随机性是生活的基本秉性，丝毫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如何招架，他一味地按着固有的脾气上演，对你来说，才存在早或晚的关于时机的评价，但他我行我素，从来不管。
　　而这样的信息让张二宝瞬间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战场，明确地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就像任何一个士兵，冲锋之前一定要搞清楚战场形势，张二宝虽然少不更事，但这点起码战场意识不用培训，还是有的。他略微评估了一下，结论是自己处于明显的劣势：一来，朱丽和他已经有着几年的同学关系，比和自己熟悉多了，有基础；二来，老家是一个镇上的，有着天然的亲近。更为关键是，自己没多少亮点，光是无意中看到的那几个信封上的钢笔字，已经足以让张二宝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了。这些因素让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败局已定，内心自卑的人当然缺乏自信，孔武有力的自信。自信是人性之树上的珍宝，自然无法生长在没有实力的土壤里。
　　但得不到的不一定是不好的事物，恰恰相反，越是无法企及，就越是朝思暮想，甚至胡思乱想，这换一个角度却是人性里带着劣根性的欲望的暗流或旋涡；再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一种伟大的人性，因为万一成功了呢，没有试验就预言失败的人似乎带着悲剧性的色彩，从成功学的角度来看是不值一提的；还是换个角度，这样的念头在最终失败的人的身上叫想入非非，在成功者的身上可能就应该叫做胸怀理想了，成则王侯败则寇，所以有想法本身像春华秋实一样自然，或者说来自冥冥中的天性；只是人为地被涂抹上色彩之后，开始有褒贬，褒的叫理想，贬的叫空想，它从来很难是个中性的存在，但却明确地是个事后诸葛亮。
　　身处此情此境的张二宝没法有事后诸葛的空灵和决断，“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不但如此，即便是心怀一丝丝取胜的侥幸心理，张二宝自卑的个性让还是让他心生迟疑，踌躇不决。突然之间，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新的假设，如果朱丽那位姓汪的初中同学比自己优秀，甚至比自己优秀得多，那么，成全他俩是不是对朱丽来说，更好的选择？而对自己来说，成全意味着自己的退出和放弃，放弃意味着自己喜欢的人的幸福生活，而且觉得这样情况下的朱丽的幸福是更加可靠的趋势，几经盘桓，这样的想法隐隐约约地清晰起来。尽管想到这里时，张二宝的内心自然而然地升腾出一股巨痛，撕裂式的痛，像是一块质地坚硬的岩石突然崩裂，尘土飞扬，但张二宝却没有因为这样的痛就停止这样的思索，有理想的人是不怕痛的，会正面迎着这种痛，敞开自己的胸膛去迎接这种痛，因为他相信这种痛是会有收获的，即便此时对自己来说，可能意味着失去。如果能给自己心爱的人以更好的幸福的机会，甚至这已经不是一种渺茫的机会，而是一种更接近幸福的现实或者更大的概率，难道是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吗？爱一个人的目的是希望看到或帮她创造幸福，而不是自私地占有，更何况眼下的自己一无所有，亮点和财富一样地贫瘠和稀少，拿什么给心爱的人创造幸福呢？
　　张二宝想到这里，内心充满着悲怆的痛苦，古有壮士可断腕，今有二宝将抛心。他模糊地觉得自己如同一块咸菜疙瘩，在思念的苦涩里泡久了，这块咸菜疙瘩因为自含的营养，居然沁出来苦中带甜的滋味来，哪怕这种甜只有一丝丝地隐约，然而毕竟是来自这块咸菜疙瘩浑然天成的本真，甜度不高，带着酸涩，然而酱出了理想的色泽。眼前冒出这样的想法的好处是，张二宝有了短暂却不易得的平衡，原来，有的退却是为了他人，自己顺带着得到貌似的安宁；尽管这种退却和瞬间的安宁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却显然比无法放下有着更为接近的慰藉。然而，这样的转变的影响是深远到不可想象的，心思明明在那里，然后狠狠心说不是，别人能比我做得更好，那为了成全的退却比自己的追索更为美丽或值得；虽疼痛的是自己然而幸福的却是自己心爱的人，这样的设想是否一厢情愿暂且不提，而今后诸多的日日夜夜当然会为此扼腕叹息，浮想联翩，悔不当初，这是生活的单向性里的魔法。当你面对一个人，一件事，或一个机会时，当时的一个决定，可能是不经意，或者未加深度思考的一个决定，再或者以当时对信息的片段捕捉就作出的决定，会对未来的生活产生连锁的影响，而当这个影响成为自己当初并未充分预见的现实或根本就是相反时，你傻眼了。造化弄人，红尘滚滚，不但回不到过去，也不再能把握将来，你会问自己，这是当初自己的本心吗？是顺着自己想法的延伸，还是完全事与愿违？同样如空谷回响，无人应答，然而世上只有密集交错的十字路口，三岔路口，N岔路口，却绝没有哪一条岔道口能让你回到当初，所以决定的悲哀在于无法有另一个结果可以验证，你只能做类似数理化里面的推导，便人类的思维的广度和全面性永远受到上苍的质疑和明确的挑战，生活是个更为高明或鬼魅的魔法师，他的手法不着痕迹，却远比那些推导要复杂得多，花样纷呈，深不可测。从这个角度来说，面对生活，人是没有实验的机会的，只是像彳亍行走在不可逆的世界里的一只蜗牛，靠着有限的触角感知世界，在这个世界的或大或小的角落里不断蚕食自己的光阴，而绝对没有机会同时向两个以上的方向爬行，如果有，那是因为迷失了方向产生的错觉。即便如此，可是光阴永远不会再让它选择一次，光阴是个看似平静和低调到没有的存在，然而却是扼杀青春和梦想的高手，不知疲倦，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是的，经历过的人会发现这是个悲哀，当你能够选择时，你没有科学的理论或实践经验做支撑，只有从娘胎里带来的直觉和后天通过各种体验式的学习或书本的学习带来的经验，而这些显然像蹩脚的郎中开出的药剂，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治死人，却对解决生活里的病痛收效甚微，有的只是略微减轻症状，让你错以为解决了这些问题。但当问题再次出现或换个面孔再次出现时，你用的还是老药，无法对症，对扑面而来的疼痛只能硬扛。一次次类似的经历会让人的心和躯体都慢慢迟钝，直到麻木、冷硬，可能到最后只剩下了逆来顺受的份。当你不能再选择时，你以希望那件事是另外一个结果，至少不是眼前的，想入非非，不甘心，然而这个世界仍然会我行我素，会坚硬地告诉你，不要生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这是甚为惨烈的关于选择的真相。。
　　一方面结果不可预期；另一方面，对于作为选择的基础信息或资源的有限掌握，当然有可能造成选择的结果事与愿违，而且这种差异性在时空上的分离让做选择的人再也没有了飞身扑救的机会，一件事选择的结果会跟随你一辈子，当然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没有民主的，不以意志为转移，没有人情味，即便你在选择的当时满怀着温情，用心良苦，甚至感动了自己，这些都没用，眼前的张二宝就是如此。
　　同时，张二宝想起了寒假快结束时，父亲看似无意的叮嘱的那句话，“还是名学生，要以学习为主啊“，心里一凛，难道父亲有所察觉了吗？青春期的张二宝倒没有过多地对这种可能的察觉心生畏惧，何况现在父亲在100多公里之外。而是这种叮嘱里似乎有着父亲的要求的意味，他感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选择似乎和父母之命暗合，那就在一定程度上又带着多一层的正当性，让这样的心力更加坚定，虽然以张二宝的本性不愿意做这样的选择，然则前有对这个选择的良好结果的预期，后有父亲要求的撤离，十几岁的张二宝此时意识到，撤退是种成全，放弃是为了更好，尽管不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