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苦海

　　正午时分，第一轮考核测试全部结束，总共淘汰了两百多人。除去一些受伤之人留下医治，失败者陆续下山。
　　就是这么严厉，就是这么残酷！
　　稍作休息，第一关过关者在欧阳龙城的带领下来到了第二道考核之地——一个巨大的湖泊前。
　　奇怪的是湖泊中并非湖水，而是布满了黑色的如同淤泥一般的粘稠物，更为让人不解的是里面的淤泥好像比起湖水更轻，随意的一阵微风后，伴随着阵阵“稀里哗啦的”闷响，湖面立刻波涛汹涌，浪起潮落！
　　“这便是苦海，你们考核的第二关，只要你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不借用任何外力渡过对岸就算过关，没有其他额外要求！”欧阳龙城指着湖边的一座石碑朗声道。
　　众人刚才只顾着观察这奇怪的湖泊，倒是没有注意石碑的存在。此时抬眼望去，只见湖边随意地立着一块半人来高的古旧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大字——苦海。右下角的位置是两行小字：摒七情六欲，渡无边苦海。
　　道家有云：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者，贪、嗔、痴、盛、谩、溢。唯有“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万法自然，方能脱离苦海，妙悟真谛！
　　这湖面上既没有舟楫，也没有木头之类的漂浮物，想要渡过难关，看来没有任何捷径。
　　其中参加者也不乏有一些武林世家子弟，心中盘算着是否可以借力之下凌空飞渡，但又想到堂堂绝云宫的考核测试不会如此简单。一时间，众人都不知如何下手！
　　刚才的第一关明显考验众人的体质和毅力，这一关又是有什么诀窍呢？叶七雨紧盯着宽阔的黑色海面，想要从中找出些端倪。
　　一旁的苏小白见他兀自发愣，推了推他问道：“看出什么了？可有什么好办法？”
　　叶七雨从沉思中惊醒，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真的不知道从何下手。
　　“左右没办法，趁还没开始，随便试试呗！”苏小白说着蹲了下来，伸手按了下去。入手冰凉，那黑色的泥沼湖面随着手掌变换着各种形状，一股强大的吸力黏附在手上，拉扯着人往湖底的方向去！
　　猛的一用劲，苏小白抽回手，抬起一看，惊呼道：“奇哉怪也，这是什么玩意？”
　　叶七雨忙问道：“怎么了？有何发现？”
　　“这……湖里的不是泥水！”苏小白伸过手掌，奇道。
　　叶七雨一看，果然如此，他的手上干干净净，连一丝淤泥和水渍都没有，还是干的。
　　苏小白不甘心，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样的匕首往淤泥里插去。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就如同刀子是扎在了生铁硬石之上，这看着柔软的淤泥居然毫发无损。
　　“这？”苏小白一时间也看楞了，再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其余参加之人见二人尝试，也纷纷根据自己的猜测用不同的方法试验起来。
　　片刻功夫后，一众试验之人无不垂头丧气地放弃，这湖面黑色淤泥样的物事也不知是何东西，水火不侵，刀刺不进，看来这一关的测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唯有硬着头皮闯了。
　　负责主持考核的凌云峰峰主欧阳龙城也不催促众人，背负双手，老神在在地看着众人试验。直到再没人尝试，才平淡地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话音落后，自有身后弟子点上信香开始计时。
　　陆续间，叶七雨和苏小白二人也随着众人一起踏入湖面。
　　刚一落脚，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在可怕的沉陷之力下，双脚就被陷到了小腿的位置。叶七雨猛一用劲，拔出脚继续向前，待到再踏上去之时，剩下的那一只已经陷到了膝盖的位置。
　　看来身体越重，速度越慢就陷的越深。虽然这想法不一定准确，但至少有些许的规律！
　　“小白，加快速度！”叶七雨冲着一旁的苏小白提醒道。
　　苏小白点了点头，二人无形中加快了些速度。
　　其实不止两人，其他很多人也发现这个小诀窍，速度快了不少。
　　不过，堂堂修真大派的考核又岂会那般容易，果然没过多久，随着越加靠近湖心，那粘稠的吸力逐渐加大，众人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宽阔的黑色湖面上，众多的新人弟子如同深陷泥沼的猎物，在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喊中拼命挣扎着前行。
　　渐渐地，一些体力不支速度又慢的人在绝望的叫吼声中越陷越深。不过，考核肯定不会有生命之禺。在深陷到了胸口的位置，下陷的力量徒然消失，但想要挣脱出来继续前进已经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考核时间过去，最后被救起！
　　时间无声流逝，众人继续艰难向前。不知不觉间，深陷泥潭，被淘汰之人越来越多。
　　叶七雨默默前进着，全身的力量几乎都汇聚到了双腿上，如同拔萝卜一样艰难地行进着。不知不觉间，宽阔的湖泊已经过去了一半，他现在已经处在湖心的位置。
　　这一刻，忽然，叶七雨感觉自己脑海一阵轰鸣，没来由地，过往的回忆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记住了啊，娘把这个大饼缝在你的衣服里，别让任何人知道，就连带你离开的二叔也别告诉。等你实在饿的受不了时，半夜悄悄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吃，不要一次吃完。等离开了这里，你要坚强地好好活下去。”一个饿得满脸苍白的妇人摩挲着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后脑叮嘱着，那因为营养不良而长得黄殃殃的头发在五根枯瘦的手指间起伏不定。
　　孩子看着衣服里露出的半截烧饼，焦黑冷硬中夹杂着半数的草根树皮，忽然倔强地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光，哭喊道：“不，我想要娘亲跟我一块走！”
　　妇人笑笑，怜爱地抱了抱孩子，轻声道：“这里是我们的家，要是都走了！我们的家就没了！听话，娘过几天就去找你！”
　　“真的吗？”孩子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眼里突然有了希望。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妇人拍了拍孩子，领着他出了门。
　　在门外，一个枯瘦的汉子早已等候在那里。
　　妇人看看门外放眼处，千里平原所有草根树皮全被啃噬一空的荒凉，对着汉子道：“他叔，这是我们家最后一根独苗，你可要带他走出这里，好好活下去！”
　　“放心！就算我饿死，也一定护他周全！”汉子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带着孩子转身离开。
　　“娘，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哦！”孩子慢慢走远之际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
　　妇人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逃荒的队伍中，无力地跪了下来，仰天低低呜咽：“你就是娘最大的希望，娘来不了了……”
　　镜头一转，下一个画面到来。
　　小镇的街头，一个头戴四方巾，双目有神的中年文士摇晃着手里的竹筒，片刻后摆弄着手里的铜钱道：“你这命格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只是命势太强，一生多波折坎坷，而你身边的人都难以承受这股如龙的气势，迟早因为你招来无妄之灾，恐怕你这一生到头来也如少年时代一般，孤苦无依！”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一声声诘责如同黄钟大吕不停在耳中回响。
　　“要不是因为你，你父母不会饿死。要不是因为你，老掌柜不会死，叶老头也不会死。你是一个害人精！”
　　不知名的地方，恨恨的指责声萦绕心头。
　　“不！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啊！啊！”叶七雨撕心裂肺地吼着，徒然惊醒。
　　“轰”，一声细小的嗡鸣，眼前场景碎去。
　　“喂，七雨，你怎么了？”在身后一段距离的苏小白焦急地问道。
　　叶七雨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看看周围的情形，无力地回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这时候做梦？”苏小白无语地暗暗咂舌！
　　刚才就那么分神的片刻功夫，叶七雨发现自己双腿已经快完全陷进去了。咬着牙挣扎了许久，总算从泥沼里挣脱了出来。
　　再一抬头看周围的人，无一例外，距离湖心近的人几乎全部中招，个个眼中一片浑浊，表情怪异，好像正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承受着折磨。许多的人甚至已经陷落到了腰部的位置还一无所知，眼神迷茫。
　　回想起刚才脑中可怕的场景。
　　原来，这所谓的苦海能够放大每个人心中潜藏的阴暗和抑郁，无形中让人产生幻觉，越陷越深而不自知！
　　想通了这些，叶七雨连忙对着后面的苏小白提醒道：“小白，这苦海可不简单！记住了，一定要凝聚心神，就算再艰难也不要生出不好的情绪。放松心态，不要分心！”
　　苏小白眼看前面不少人行为怪异，心中多少有些猜测，现在经他一提醒，更是打起精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要说这苦海，一旦心智不坚的人陷入就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唯有心无所碍，十方世界尽是坦途。
　　叶七雨悟透了其中玄机，一时间倒是不觉得比第一关难了多少，只要紧守心神，无非就是耗费体力多些。
　　终于，二人相继渡过了这神奇的苦海，而且成绩居然还算靠前。
　　一炷香后，考核结束。这一关比上一关还惨烈，淘汰了三百多人，那些深陷苦海的失败者被负责考核的执事救起带下山。
　　乎乎两千人的队伍，如今就剩下了一千多人，绝云宫的考核还未结束，每一个经过考核的人，包括叶七雨和苏小白，心中没有过度的兴奋，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关，下一个淘汰之人是谁？？
　　一阵沉重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心头。
　　“我们一定能行的！”两人相互间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