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

　　乔雨桐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一间病房，里面正巧有医生带两人在查房。乔雨桐轻轻推开门进去，为首的医生姓陆，陆医生正在拿笔记录病人状况，顺便跟两个小医生说着情况。见到乔雨桐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惊讶，从眼神看来对她熟悉的很，等乔雨桐走近还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来了，病人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乔雨桐点点头表示她知道，病床上的老人已经白发苍苍，年过花甲。若不是心电图还在波动，恐怕要以为床上这位老人已经没有生命征兆了。这是乔雨桐的亲奶奶，八年前那场家庭巨变，父亲死在狱中，被认定畏罪自杀，消息传出来后，母亲一时接受不了，跳楼自杀了。
　　那天也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的照得人暖暖的，父亲被抓进去的那几天，家里气氛很凝重，那时她才十二岁，刚升初中。她已经很多天没听到母亲说话了，家里最多的是叹息声，哭泣声。父亲被抓的那天就在家里，几个检察院的人将父亲铐上抓走时，她害怕的哭了，哭得很厉害很厉害，全世界只有她的哭声，母亲忍下所有的眼泪和害怕，哽咽着哄她，骗她说父亲过两天就会回来的，会给她买布娃娃，就买她之前看中的那个漂亮的布偶娃娃。后来她不哭了，母亲从没骗过她，所以母亲说的她都信，那时候太小不懂，长大了才明白那个谎言。原来，母亲跟其他所有女人一样，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也会骗孩子，以及她自己。
　　还记得那天是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一天，她没有考好，不是没有考好，是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她的成绩一向是班级里最好的，每次开家长会是父亲最开心的一天，因为老师每次都会点名表扬她，他在所有家长面前是最骄傲的。可这次，她书包里装着考砸的考卷，忐忑不安，不敢回家，母亲说父亲会回来的，她怕父亲回来失望，怕看到母亲不开心。
　　那天她比往常晚了很久才回到家那座小区，远远的看见她家那栋楼下围了一些人，望着上面在看什么，她顺着人群往上望，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楼顶，那是她妈妈！她害怕极了，挤开人群大声喊着妈妈，下一秒，妈妈从天而降，嗙得一声，坠落在她面前，吓得她呆住了，亲眼看见鲜血从她身上慢慢流出来，一点一点，蔓延到她脚边。
　　她没有哭，她当时忘记怎么去哭。
　　那一幕循环在她眼前上演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母亲是怎么被收走的，她是怎么被带走的，她都不记得了。还是那天，家里失火了，当时奶奶在家里，幸而隔壁人家发现及时，消防队员来了之后火被灭了，奶奶在医院也就此没醒来过。
　　那天，书包里那几张考得很差的卷子，再也没人看了，也不会有人再问。
　　有几天没来看奶奶了，乔雨桐看了看奶奶的手，发现指甲都长了许多，从病床旁边的小柜子里找出指甲刀，乔雨桐捧着奶奶那只粗糙干老的手，从大拇指开始细细剪起来。
　　另一边，陆医生跟两名实习小医生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先出去了。乔雨桐见他有话对她说，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放下指甲刀，她征得他的同意后拿过陆医生的纸和笔，写道：
　　陆医生，欠医院的钱我过两天给送过来，不好意思给您和医院添了许多麻烦。
　　陆医生刚刚在实习的学生面前很严肃，现在看到乔雨桐写得这句话笑了起来，戴着眼镜很是温文尔雅，
　　“不用着急，你脚受伤了？”
　　乔雨桐看了看她的脚，是有些肿，她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陆医生收起了笑，附身就要去看她的脸伤，乔雨桐一惊往后躲了躲，冲他摇头，又在纸上写道：
　　医生已经看过了，没有事，过两天就好了。
　　病人不配合，陆医生只得作罢，乔雨桐这女孩儿接触久了，总会让人心疼，陆医生又不放心叮嘱她，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少往这里跑几次也没什么，我几乎每天都在班，会帮你多照看奶奶的。”
　　乔雨桐听了，两手举起来，做了个简单的手语――谢谢。再多的，她说不了，也做不了。
　　“想谢我的话，下次带束花来，干花就好，放在办公室桌子上还能放的久。”
　　不想让乔雨桐有负重感，陆医生故意这样说着调节气氛。谁知乔雨桐还郑重其事的想了想，最后写道：
　　送你仙人掌，好养，还能防辐射。
　　陆医生看着仙人掌三个字，笑着转头问道，
　　“没什么是仙人掌不是花？表达谢意不得揣摩一下对方的心理诉求吗？”
　　送花？还是不要了，陆医生可是市区医院的一只花，这里年轻的护士哪一个不想采了他啊。有一回陆医生给一位老阿姨看病，那阿姨仔细端磨着陆医生，眼神放光又审视，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正巧被她在门外面看见了，果不其然，那位阿姨临走前问了一句，
　　“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个女儿又漂亮又能干，我瞧着你们挺合适的，要不要哪天你们俩约出来见一见？”
　　所以说，陆医生抢手都到病人这里了，送花很危险，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事故争端，还是送仙人掌比较保险，满身是刺，没人误会。
　　乔雨桐想到之前那位阿姨，在纸上写道：
　　我孤家寡人的，怕看病的阿姨找我麻烦。
　　陆医生一开始没看懂，见乔雨桐笑得跟看戏似的，才想起那一桩事，一本正经道，
　　“没关系，有我呢。”
　　乔雨桐摇头浅笑，写道：
　　你不顾江湖道义。
　　陆医生感叹自己不过就和她差个五六岁，怎么有代沟到看不懂她的话了呢？疑惑问她，
　　“我们哪来的江湖道义？”
　　乔雨桐一副怀疑他智商的样子，无声一叹，写道：
　　有人的地方都是江湖，你帮我照看奶奶，我帮你搞定来看病的阿姨，免除了一场医患问题，这就是道义。
　　陆医生了然的哦了一声，上次那一幕确实是乔雨桐恰巧碰到，又恰巧帮他解了围。
　　“既然是道义，那以后我的医患问题都由你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