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楼

　　影泉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了比邻阁的中枢——望楼。此地十日前已经被沧流派占据，一众门人见影泉受了重伤，急忙上前关怀。
　　“我要见师叔。”影泉大汗淋漓，喘着一口大气。
　　望楼大门打开，一位黄胡子老者走出，此人面色冷峻，与其对视，似有血海深仇一般，极不好惹。
　　“失败了？”
　　“没有，那一行人已经被送进了空楼。”影泉强忍着疼痛，颤颤巍巍说，“空楼一关，七日后才会开启，到时候即使是皇甫少卿，也无能无力！”
　　“鬼猎手的手法如此厉害？你的功夫并不低，居然以断手为代价才能困住他们？”
　　“不，不是皇甫少卿……”
　　空楼内。
　　皇甫探着路，此地光线明快，四周平整，壁雕精细，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尽管四周环境尚好，但是四人也没有放松警惕。此地是空楼，没人敢忘。
　　果然，还没往前走几步，一块岩壁缓慢打开，皇甫和提篮一前一后守着毓伶和白徒生，生怕有什么机关陷阱。从石门里出来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出落的亭亭玉立，脸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灵气。皇甫和毓伶还在打量，提篮就已经出手了。提篮打出的这一掌只用了三分气力，若是中到人身上，寒毒不会马上扩散至全身。这是专门用于“询问”的掌法，中掌者迫于寒毒入体，自然会老实交代。
　　可是提篮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马失前蹄。
　　提篮身形快是毓伶已经见识过的，可是没想到，那小姑娘的身法更是快速诡谲。每当提篮要触及到对方时，小姑娘都能奇迹般地移开。提篮连出十掌，皆不能沾身。
　　小姑娘最后从侧面抓住了提篮的手，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深陷空楼居然还这么不老实，岳哥哥没有告诉你们空楼是什么地方吗？”
　　“提篮住手！”毓伶发话，提篮这才收了手。“这位姑娘，我们是被沧流派的陷害，才误入的空楼。姑娘像是比邻阁的人，如果知道离开空楼的办法，还望赐教。”
　　“误入？那小子不是知道空楼的进入方法吗，不然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这是专属于岳哥哥的办法，你们不是和岳哥哥一起的吗？难道不是他教你们的？”小姑娘指着白徒生，显然是看到了方才小白打开石像的画面。
　　“你说的是岳不盈吧。”皇甫突然插话，“那你是谁？和岳不盈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嘴角一翘，自豪地说：“我？我是刘一卷啊。”
　　刘一卷！百晓生刘一卷！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比邻阁阁主刘一卷！岳不盈口中极为难搞的刘一卷！
　　“姑娘你不要开玩笑，刘一卷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几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呢？”皇甫说道。
　　“赫赫有名的是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刘一卷不是个名字，而是比邻阁阁主的尊号。所谓——事事留一卷，日后还相见。而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比邻阁最新一任的阁主。”刘一卷歪着脑袋，看了看毓伶，心中不知道打着什么小九九，“你们刚才在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岳哥哥在哪里？现在只有岳哥哥能帮我了。”
　　皇甫并没有完全收起防范，冷静地说：“岳不盈在山下，没有上来。他只说不愿踏入比邻阁，并没有提及过与阁主之事。”
　　刘一卷一下子眼神就暗淡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这个负心人，连面都不愿意见。”
　　“刘阁主，请问……”毓伶本想提问比邻阁到底遭了什么事，却被刘一卷打断了话头。
　　“你们能联系上岳哥哥嘛？就算他不念旧情，比邻阁的危难他总是要管一管的！”刘一卷说道。
　　“我们人在比邻阁，怎么联系他？倒是你，比邻阁都被人端了，你这个阁主就缩在机关里，也不想想办法。”皇甫说。
　　刘一卷眼神一凛，这句话显然已经惹怒了她，“比邻阁不幸遭了大劫，又被小人里应外合。我父亲临危之际将阁主之位传于我，又得到家仆的死命保护才能遁入空楼。我死守空楼就是在等待时机，我仅有一人，又是女儿家，只学过机巧和躲避的轻功。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能保住空楼就已然不易了。若不是我一颗必死的心，你们以为现在的中原名府比邻阁，还能保留嘛！”
　　小姑娘显然已经是熬到了极点，不然不会有如此的怒气。皇甫自知失言，也没有再说话。
　　毓伶见状，安抚道：“刘姑娘，比邻阁遭此大难，你也痛失父亲，对此我们也深感遗憾，只是仇敌仍在，我们联合起来退敌才是。你方才说岳二哥在，就有退敌之法。我们这两位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小白更是鲁家门人，机杼方面有一定的造诣。不知道能不能帮你退敌呢？”
　　刘一卷摇摇头，说：“退敌容易，这次沧流派派的人武功虽高，可放眼中原武林，算不得什么，若是山下陈家村的人能上山来，也能退敌。只是现在比邻阁被他们偷袭了个措手不及，色、即、是三楼皆失守，如果他们以此为要挟，那比邻阁百年的积攒，就危险了。”
　　“陈家村的人中了毒，如今昼伏夜出，运功过量便会浑身凝结而亡。”皇甫解释，“既然你担心他们会据楼相要挟，那岳不盈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错，如刘一卷所说，岳不盈莫不是有什么通天的法子，可以一人之力同事歼灭所有敌人。
　　“岳哥哥武功虽高，但也断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歼灭团聚在三楼内的敌人。我请他来自然只为唤醒一人。”刘一卷回答，语气似乎有些犹豫。
　　毓伶说：“还请阁主告知。”
　　刘一卷沉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此事乃我比邻阁的机密，各位不算江湖中人，告诉你们也行，只是将来我们脱了险，此番种种，绝不可与人说，还请各位立誓。”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毓伶最先立了誓，三人才答应了下来。
　　“各位，你们和岳哥哥虽然是同僚，恐怕没有那么熟悉，这件事也是他的往事，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只是如今我们身处一个境地。而故事中的人是我与比邻阁最后的希望，所以，各位若能帮助，阿楠感激不尽。”
　　“请问，是何人？”
　　“我的哥哥，比邻阁真正的继承人——刘一卿。故事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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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一卿说往事。
　　“不嘛不嘛，我就要跟着哥哥去！”年仅八岁的刘楠楠拉着父亲的腿，一顿撒娇，只因为今天起，自己的哥哥就要下山一年。这是比邻阁的规矩，继承人必须经历江湖洗礼，而刘一卿作为刘向山唯一的儿子，比邻阁的合法继承人，此番就要下山历练。
　　“妹妹乖，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刘一卿抚摸着妹妹的头，眼里充满了温柔。
　　“不行，休要骗我，你这次要去一年，我一年都不能和哥哥玩了。”刘楠楠哭哭唧唧的，看得出来对兄长的十分不舍。
　　“一卿，此番下山，不惹是非，不问对错，不听疾苦，不沾桃花。你可记住了？”刘向山根本不理会小女儿的吵闹，自是不怒而威，刘楠楠原本哭的不行，这下也有点被唬住了。
　　“是的，父亲，孩儿谨记教诲。”
　　“世间百态，不过是白云苍狗。你若在意，不过是短短数十年，你不在意，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
　　带着这句似是而非的“明白”，刘一卿开始了他的为期一年的旅程。刘楠楠不知道，从小只与自己为伴的哥哥，回来的时候还会再带回一个人。而江湖上，还多了一个叫“东林二闲”的人物。
　　东林二闲，没有错，并不是“贤”，而是“闲”。这两人是出了名的闲人，什么闲事都管，简直讨厌。大到武林盟主选女婿，小到小门小派过生日，不管好事坏事，就没有这两位不到的。本来爱管闲事的人，打出去就罢了，但是这二位，一位武功高强，一位鬼灵精怪。打也打不过，困也困不住，进武林盟主家的大门就和玩儿似的，实在是难搞。最可气的，就是这两位管闲事却都点到为止，不谋财不害命，也不图什么，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江湖上也没办法把这两人归为“祸害”，讨伐也师出无名。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花重金买这二人的命，可是这两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知道是两个形影不离的男子。一位唤作毕林，一位唤作海东。毕林的武功，千变万化，无迹可寻，也不知道是何门派。海东武功不行，却极善机巧，几乎没有任何机关能困住他，特别是带锁的，不一会儿就给你解了。听说两人有一次闹到了少林寺永悔禅师那儿，永悔禅师何等人物，武功佛法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却仍旧让这两人出入如无人之境。这般组合，又不知道长相，当真是难以寻得。
　　不过这两人只在江湖上闹腾了一阵子，就无影无踪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那些被东林二闲烦扰的人家，莫名其妙就没了眼中钉肉中刺。江湖上传闻这二人是被高人惩治了，已经不在人世。却不知，只是因为我们的比邻阁大少爷的一年入世期已满，不得不回比邻阁了而已。
　　没错，毕林就是刘一卿，而海东，便是岳不盈。
　　双流城内一间客栈内。
　　东林二人刚刚管完最后一件闲事，逃回了客栈，双流城毕竟是两河交汇之地，鱼龙混杂，不乏武林高手。方才那一架，要不是刘一卿舍身救命，岳不盈这三脚猫的功夫，双手当时就得交代在那儿。不过这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稀松平常，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会儿死里逃生，两人像往常一样，躺倒在地，哈哈大笑。
　　“那个拿战天斧的胖子好生厉害，抡起斧子来呼呼的，差点我都忘了躲。”
　　“还说呢，你就傻站在那儿，我要是慢半分，你现在就见阎王去了。”
　　“没事儿，我对你放心的很。我这不是又欠了你一命嘛，哈哈哈哈。”
　　两人憨笑了一番，刘一卿突然严肃了起来，转过身子，对岳不盈说：“盈，你陪我回比邻阁吧。”
　　岳不盈听到这话，也停住了笑声，“怎么又说这个事儿，不是说好了，你回去，我自己也能闯荡江湖。”
　　“你得了吧，你这武功，我教了你一年了，不还这样，不思进取。”
　　“我是有点懒，但是我现在起码自由啊。没了你我大不了少惹事儿，但是和你回比邻阁，你是要回去当阁主的，我难得下半辈子陪你在山上过？”
　　刘一卿略微停顿了一下，饱满深意地问：“陪我一辈子，可以吗？”
　　岳不盈笑了笑，“我今年才16岁，又不是小娘子，凭什么就跟你过一辈子。”
　　刘一卿不再说话，只是有些黯然地看着岳不盈，难掩失望的情绪。许久，才冒出一句：“可是我不放心你。”
　　“我跟你回去，你怎么和家里人介绍我？你们比邻阁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你如果不告诉我阁主叫刘一卷，我现在还以为三十年前那个名震江湖的是你爹而不是你爷爷呢。”岳不盈意兴阑珊，继续说，“那样的地方，你带上我，你叫我怎么自处？到时候你娶了妻……”
　　“不会的！”刘一卿突然抓住了岳不盈的手，“我不会的！”
　　岳不盈不紧不慢地托起刘一卷的手掌，在其虎口处亲吻了一下，“你不必给我承诺，这样反倒没意思了。我同你在一起，欢喜自在，仅此而已，如果扯出了终身，那我便一百个不愿意了。”
　　“不要终身！不要终身！”刘一卿拽紧了对方的手，“我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但是自由二字，说来容易做到难，如果自己不够强大，怎么能够自由？你与我回去，三年之内我教你武功，不管成否，留去随你。”
　　刘一卿苦苦相劝，岳不盈拒绝不得，只好同意下来。
　　故事说到这儿，四人哑口无言，岳不盈居然还有这么一番往事。东林二闲的名号，过往太久，大家都没听过。但是岳不盈和比邻阁主儿子的这番情缘，倒是极大地吸引了这些听客。
　　“岳不盈有龙阳之好？你方才说的负心人，负的就是你的兄长？”皇甫拳头抵唇，思考状。
　　“如阁主所言，当初刘一卿是独自下山的，你说的这一切，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毓伶问。
　　“比邻阁什么不知道？”刘一卷颇为得意地说：“东林二闲刚出来的时候，比邻阁就知道了，只是这两人的关系，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既是如此，那你兄长才是比邻阁的继承人，为何……”皇甫还未说完，只听隧道内风铃阵阵，乍一听没有规律，实则韵律紧迫。
　　“糟了，虿井有异！”
　　刘一卷反应迅速，眉眼中都是着急，一个转身就推开了刚才的石门。四人见状随即赶上。刘一卷带着几人，辗转了几道门，比邻阁的设计果然与山下那般无二致，复杂地很。
　　“虿井是比邻阁上最危险的陷阱，当年太爷爷谨小慎微，听人诱导引进了一批可怕的魔物用于防御，后来魔物泛滥成灾。爷爷不得已把那些东西封禁了虿井里，后来虿井再也没有打开过。刚才的风铃，是有人在突破虿井。”刘一卷一边走一边说，“如果魔物出来了，那整个比邻阁，甚至整个双流城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是什么魔物？”
　　“九幽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