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哪去了

　　昏暗的密室里，灯火幽森，秦越肥胖的身躯被随意扔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
　　他的身体，正逐渐变得跟地板一样冰凉。
　　胖瘦厨师带着森冷的笑容，立在一旁，没有半点平日里和善的模样，烛火般幽寒的瞳孔，倒像是幽冥界里锁人魂魄的无常。
　　一身白衣的静雅站在两人对面的地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商界奇才、全国有名的有为青年崔世杰像个跟班，站在她的身后。
　　不过，崔世杰的表情木讷，双目呆滞，更像是个木偶。
　　静雅和胖瘦厨师的目光都在望着黑暗中的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墨色的身影，当那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灯光之下后，渐渐变得清晰。
　　倘若秦越能够复生，一定会震惊万分，这人就是平日里慈祥善良的素雅斋老板，欧阳明。
　　此时欧阳明神色肃然，目光如深渊般深沉，没有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形象。他的背后，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阴影，随着他的气息不断变化着形状，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来到秦越的身边，伸出手指放在后者鼻孔边，确定秦越没了呼吸后，点了点头道：“圣主回归的计划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终究还是回到了正轨。能够重新找一个七情至绝之人的灵魂，静雅功不可没，待圣主回归之后，必然给你重重赏赐。”
　　“愿为圣主奉献一切。”静雅面无表情的抚胸行礼。
　　欧阳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七情乃人的心理反应，分别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在一个人处于着七种最极致的时候，将其杀死，至绝的情欲则封印在某一个人体部件中，成为召唤恶魔降临人间的最美味的祭品。
　　这个计划已在暗中实施了很多年，终于在今晚的血红之月到来前，凑够了完成召唤仪式需要的三百个祭品。
　　因为昨天的一个意外，导致最后一个祭品失效。
　　倘若无法按时举办仪式，下一次的血红之月在十年后才会出现。
　　幸好，静雅出了一个注意，让平日里粘着她不放的胖子伤心欲绝，充当了第三百个祭品。
　　欧阳明念动一串古怪的咒语，枯瘦的指头按在秦越的眉心，随着他的指头的移动，一股乌黑的线在秦越体内蹿动，最终汇聚于左手小拇指内，令小拇指变得漆黑如墨。
　　他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左手小拇指切断，小心翼翼的用白布包住，走到另一处黑暗的角落，那里摆放在那里的一只沉重的木箱。
　　开启复杂的密码，木箱打开的瞬间，刺鼻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欧阳明却像闻到了世间最美好的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将断指扔进了木箱里。
　　那里面，除了有断指，还有割掉的耳朵、鼻子、脚趾、眼珠甚至生育器官，只要能从人身上割下来的小部件，都能从箱子里找到。
　　欧阳明又从旁边的书架之上，取下了一本绣着复杂玄奥金边的厚重古书，抚摸着古旧书皮上印刻的一个逆五星芒的图案，图案中心是一只伸开双臂、在火焰中咆哮的恶魔图像。
　　欧阳明的眼神狂热，高声喊道：“今晚就是血红之月，是圣主降临的最佳时机，让我们布置好祭品，恭迎伟大全能的圣主降临这个世界，赐予我们永恒的生命吧。”
　　“愿为圣主奉献一切。”静雅和高瘦厨师，同时俯下身，恭敬的回道。
　　“这一次，由静雅处理尸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准备中午的素斋吧。”欧阳明将厚重的古书放回原位后，缓缓离开。此时正值中午，素雅斋的好多事情都需要他去操办，他的性格谨慎多疑，哪怕过了今晚，他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也不想因为一个小纰漏导致前功尽弃。
　　欧阳明和胖瘦厨师离去后，静雅目光复杂的走到秦越的身边，看着秦越苍白僵冷的面孔，突然像一个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这就是你当初救我的原因？过了那么久，在感情方面，你还是一个白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原委，害我以为你是一个某种古怪嗜好的猥琐大叔，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静雅忽然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指，在柔软的唇上按了一下，又将手指按在了秦越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莞尔笑道：“我已兑现了承诺，互不相欠了哦。”
　　她又站起身，扭身看了一眼幽暗角落里木架上放着的厚重金边古书，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弄个假东西来试探，你的智商也就这种程度了。
　　……
　　而在意识的最深处，秦越缓缓醒来。
　　他的身体已经死亡，但他的意识却未消亡。
　　在他死前的瞬间，静雅看他的一眼，将他的意识带入了一个类似幻境、梦境的奇特空间。
　　让他处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了身边的静雅，朝他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看着并不熟悉的笑容，他没想那么多，心头一痛，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好让我早早死了这条心。”秦越伤心的冲着静雅叫嚷道。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心仍在为爱而痛，为爱流血。
　　静雅看到秦越哭的像条鼻涕虫，不知为何生气起来，收敛笑容，冲着秦越的脑门狠狠敲了一下。
　　丢下一句“笨蛋”，转眼消失不见。
　　“静雅？”秦越慌了。他生静雅的气，更害怕失去她。
　　急忙爬起来转身寻找，发现孤零零站在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之中。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蝴蝶在花间轻快的飞舞，细看那花，有的害羞的含苞待放，有的呼之欲出，有的开的正浓，唯独没有了静雅的身影。
　　“静雅，你在哪里，我错了，你快出来吧。”
　　他不知疲倦的在花海中呼喊着，寻找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直到遥远的天际，忽然有一道黑色光柱刺破天空，那黑光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锁定他的身影后，宛如流星带着长长的黑色光尾飞了过来。
　　……
　　现实世界里，已是黑夜。
　　一轮明月爬上高空。
　　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人们很少抬头看，即便抬头，也被很多东西遮盖了视野，没多少人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异常的明亮，月轮的边缘，还有一茬茬毛刺般的淡红色光晕。
　　一条漆黑杂乱的街道内，胖瘦厨师面兴奋笑容，合力从皮卡的拖斗里，抬出一只黝黑沉重的木箱，放置在以鲜血绘制的直径长达五米的逆五星芒图案中央。
　　他们的眼睛赤红如血，丝毫不受黑暗的阻隔，打开木箱盖子，取出箱子里的人体残肢，顺着地面上绘制好的巨大的逆五星芒图案，一一摆放。
　　浓烈的腥臭血腥味很快扩散开，味道这股味道，哪怕饥肠辘辘的野猫，都尖叫着逃离了这条街道。倒是有无数的蟑螂和老鼠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来，相互簇拥着，密密麻麻的挤在街道的两端，阻止任何东西靠近此地。
　　欧阳明站在最高的建筑顶部，抱着金边古书，望着下方辛勤工作的胖瘦厨师，想到即将获得永生的力量，冷峻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炽热的光芒。
　　静雅恭敬的站在她的身后。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午夜十二点，月至正中。
　　胖瘦厨师已将三百件肢体零碎摆满了巨大的逆五星芒，掏出手电，朝着上方打了三下。
　　欧阳明得到讯息，面露微笑，摊开厚重的古书，翻开发黄的书页，深奥难懂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当他念出第一段咒语时，皎洁的圆月变成了一轮血红的月亮，引得偶然注意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当他念完第二段，下方的逆五星芒上的人体零件开始自燃，黑色的火焰扭动着、交错着，旋转着，最终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旋涡。
　　黑色旋涡仿佛无穷的深，直抵深渊地狱，旋涡的口子一点点的扩大，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从里面出来。
　　胖瘦厨师跪在一旁，满脸狂热的盯着黑色的黑色漩涡，露出诡异的笑容。
　　欧阳明念完了第三段，黑色漩涡转动的越来越快，一缕黑色的气息从其中飘了出来，像是一个先遣兵，小心翼翼的在黑色旋涡的边缘探索了一圈，又缩回了旋涡中央，蛇一般盘曲成一团，很快，越来越多的黑色气息冒了出来，它们全部缩在旋涡中央，那条蛇变得越来越凝实，又像冬眠了一般，始终没有其他动作。
　　直到最后一段咒语的完成，这条黑蛇忽然睁开了两颗金色的眸子，冰冷漠然的望着外面的世界，与此同时，逆五星芒上的黑火冲天而起，近三百个痛苦扭曲的灵魂在黑火之中哀嚎挣扎，然后像是受到了吸引般，脱离黑色火焰，飞入旋涡中心，被黑蛇一口吞掉。
　　黑蛇吞掉了祭品，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露出满意的神色，扭动着躯体飞了起来。
　　它飞行的速度非常的快，黑色漩涡非常的深，直到十多分钟后，终于飞出了黑色漩涡，化作一道黑光柱，冲天而起。
　　“就是此时。”高楼之上，欧阳明露出激动的表情，放下厚重的金边古书，迫不及待的展开双臂迎着黑色光柱跳了下去。
　　最后一步，为圣主降临提供容器。
　　这个容器，就是他自己。
　　风从两鬓刮过，欧阳明的眼睛明亮的就像两朵魂火，他早已从古书里得出，这种规模的召唤仪式，召唤的只有圣主的力量，当这道力量降临他的身上，他便是圣主在人间的代理人，也是人间的神。
　　他只要在最后一刻，献祭自己，成为被圣主吞噬的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
　　不过，他并不知道，在下方的三百个祭品，其实有三百零一个。
　　他也不是圣主最先接触到的拥有自我的意识。
　　风，狂乱的刮着，也将一缕青丝吹到了静雅的嘴角。
　　她理了理发丝，冷漠看着欧阳明的身影急坠而下，弯腰捡起旁边的金边古书，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高楼的另一端，轻轻一跃，消失在夜空之中。
　　下方，那道承载着恶魔力量的黑色光柱仿佛动了跟她一样的心思，在升至半空，眼看就要和欧阳明接触，却在略微迟疑后，忽的直角变向，朝着素雅斋的方向飞去。
　　“哪去了？”欧阳明的脑海里只来得及冒出这个念头，坚硬的脑袋便和更加坚硬的水泥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黑色的光柱所行之处，所遇的房屋、电线杆或者临街招牌，一切皆化为虚无，宛如在空气中开了一条湮灭的中空通道。
　　它穿透素雅斋的密室，毫不犹豫的扎入了秦越的胸口，将其当成了盛放力量的容器，当黑色光柱悉数贯入体内，一个逆五星芒的图像在秦越的额头显亮，已经冰凉的身体重新有了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道近乎透明的光柱如黄雀在后，随之落下，将秦越笼罩。
　　额头上，逆五星芒中央的恶魔忽的睁开血红的双眼，露出意外、愤怒的目光，冲着光柱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连带着秦越一同被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