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与子同袍

　　马大地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旁还剩了几个同伴，他没有了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疯狂砍杀周围汹涌而来的狼群。突然之间，只觉得压力一减，马大地重剑劈空，摔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马大地见周围同伴，皆无人站立，围攻的恶狼纷纷往后面而去。
　　今日的局面，远远超过了大家的估计，成百近千的恶狼，众人恐怕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还想以身为饵截击恶狼，现在恐怕是鱼饵猎手，都要被狼群一口吞进去了。马大地并不会天真的认为，王镖头带领的二十同袍，能在前赴后继的狼群围攻之下坚持多久，后军覆灭，前军也难逃，今日恐怕众人皆要葬身于此了。当即是心如死灰，泪如雨下，等待死亡降临。
　　突然之间，马大地瞟见一银白色的身影，立于前方的悬崖峭壁之上。此物正是隐藏于狼群之中的白狼王。行走草原多年的马大地也自然是知道狼群的一些传说的，狼群首领指挥群狼狩猎，一般是远离猎场，隐藏行踪，不会以身犯险，犹如那晚捕食白马，白狼王就是在远处的山坡之上，召唤同伴布置陷阱。但今日局面，峡谷之内，前方久攻不下，后有追兵来临，白狼王不得不现身峭壁，呼唤群狼解决后面的敌人。
　　这也许就是唯一的机会了，马大地不再去观察白狼王，狼性最是机警，若察觉到猎人目光，怕是会立即逃逸。马大地蹲下身，慢慢从后背截下了镖局里面唯一的弩箭，这还是数年之前，崔练花了十两银子，从军器营的老乡手中买来部件，一点点组装而成的。幸亏崔练只是组装，不是打造，这十斤重弩的威力没有打一点折扣。今日都是贴身血战，弩箭还没派的上用场，马大地这才将箭矢慢慢的装了进去，用尽全力，拉满箭弦。不过这强弩大约能射伤一百五十步的敌人，百步之内，才能致死，现在白狼王在峭壁之上，距离此处大概有七八十米远，要一箭致命，希望不大。马大地只有一次出手杀死白狼的机会，否则惊走白狼王，今日众人必死无疑。
　　马大地背负着随时可射的弩箭，一点点往前爬动。或许是谷口激烈的大战吸引了狼王的全部精力，或许是满地都是哀嚎蠕动的各种动物隐藏了马大地的行踪，他终于在半柱香之后，爬到了一块巨石之下。这块巨石恰好遮挡住了白狼王望向谷内的视线。马大地飞快的平复了胸口的起伏，放缓了呼吸，这是一个青伊军射手的必备条件，也是王大铁将镖局最贵重的装备交给马大地使用的原因，解下背负的重弩，脑海中努力回想起了白狼王所处的位置。马大地紧闭呼吸，不再犹豫，从巨石之下闪身而出，抬弩就是一箭射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白狼王一声悲鸣，就从崖壁上滚落下来。马大地已然得手，但是还没来得及庆祝，只看那白狼王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着偷袭他的敌人，目漏凶光。长长羽箭还在狼王前胸颤抖，但显然没有射中心脏一击毙命。狼王不死，所有人都要死。
　　马大地也来不及想其他，抛下重弩，抽出腰中短刀，就像十几米外的白狼王扑去，此时没有狼群保护的白狼王也并不退缩，朝着马大地腾空扑来，其凶悍可见一斑。马大地一个翻滚，就和齐人高的白狼王扭打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鲜血挥洒，惨嚎四起。
　　王大铁在山坡之上发起冲锋之前，就已经知道今日必死的结局。如此数量的巨狼，就凭王家镖局这四十条汉子，是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可是，同伴已经深陷绝地，自己怎么有独活的道理。只是王柳生还尚小，王大铁本是要他独自逃命去吧不要跟着去送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大铁不知道儿子这文绉绉的话从哪里学来的，但是却不无道理。要死，便死在一起吧。
　　王大铁没有得到死亡的降临，一阵阵的狼嚎从峡谷里面响起，扑到盾阵之上撕咬的饿狼，都纷纷跳落了下去，望了峡谷里面一眼，跟随着涌出峡谷的狼群，夹着尾巴向外逃去。
　　饿狼走了，围着盾阵的镖师纷纷瘫倒在地，被无数饿狼疯狂围攻了一炷香的时间，此时众人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王大铁让儿子把自己扶起来，缓缓向峡谷内走去。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地狱，无数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残肢如林血流如溪，王柳生强忍着不去看这些恶心场面，扶着父亲往里面走去。
　　只见道路之中，站立着一条白色的巨狼，其体型远胜普遍的饿狼，足有其两倍，直立而起甚至比王柳生高了一个头，显然是白狼王无疑。不过狼王胸前那威风凛凛的白毛，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湿，插在身体里的断箭，昭示着凶猛的狼王此时已经成了尸体，被崔炼和牛三从左右驾着，立在了道路中央。看来，就是被杀死的狼王，吓退了峡谷里面的饿狼，到得此刻，众人才算逃出生天，不过，那些被狼群杀死的同伴，就再也回不去了。崔练指了指后边，马大地斜靠在巨石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王大铁甩开了儿子的手，扑了过去，只见马大地满口溢血，胸膛被狼爪抓的破烂，脖子上也被咬掉了大块血肉，神仙都是救不了。此时的马大地，只不过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老伙计的到来。王大铁退出军伍，创办王家镖局，马大地便是一直紧随王大铁左右，这么多年以来，经历过无数的风雨，两人感情最是深厚。马大地用尽最后的力气，紧握着王大铁的手，轻轻的说着，小花，小花，便再也没有了呼吸。王大铁轻抚老友的双目，马大地也闭上了眼睛。
　　王柳生眼泪直流，镖局之中，最熟悉的两位叔叔，一是被逼着铸造神武大炮的崔炼，二是跟屁虫马小花的父亲马大地，从小自己就没有少得到马家的好处。此时，他能够做的，就只有解下外衣，擦干净了马大地脸上的鲜血，盖住了马大地血肉模糊的胸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劫后余生的众镖师，此时也是泪如雨下，低声重复着大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古话。
　　经此一役，王家镖局倾巢而出的四十余人马，阵亡二十三人，还有六人重伤，其余人等都是大小轻伤无数，倒是王柳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老吴此时更惨，跟随他进草原的好几十伙计，此时也只活下来了八个人，数百的牛羊，此时不足百头。真是凄凄惨惨戚戚。不过跟随牛羊躲进峡谷的小白马，还蹦蹦跳跳的活着。
　　狼群虽然被吓退，但此处不能久留，必须要尽快远离草原，避免狼群再次追到。但王大铁还是将镖局里战死的同袍，挖坑掩埋，崔练也剥下了白狼皮，以防再遇狼群。。
　　这一路继续往西，遇水扎营，日出便行，足足走了两三日的路程，尾随的孤狼，总算是彻底的没了踪影。
　　随着西边沙漠的临近，天气越来越热，水草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戈壁。如今摆脱了狼群的追踪，众人便决定立即改道向南，往中原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