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博学者之怒

　　这是魔息，不同于那罗云城的魔将气息，也不同于先前青丘之下的魔兽气息，这股魔息，它来的纯粹、狂野，带着一股难言的暴虐，与天地灵气相处一地，就像一只睡眼惺忪的狮子注视着一群瑟瑟的绵羊。
　　两者泾渭分明，彼此畏惧。
　　是的，彼此畏惧。
　　想起第一次来乌山时，谷风曾讲过一件事情。“乌山在诸圣年代就叫做乌山，是一处神话之地，但域外天魔一劫降临，这处神话之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单封号圣人就陨落了三位，那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传闻陨落了一只魔将，名为乌，一百零八魔将里排名九十六，掌一手噬元乌光，一旦释放出就会吸收周遭天地灵气，一刷之下，更是能夺人生机，噬人精元，恐怖如斯。
　　看着乌龙观表面浮现的乌光，大牛心里一咯噔，传说中魔乌不是陨落了吗？怎么感觉还活着？想起被封印了五千年的章，沉思片刻，大牛心想，自己对于域外天魔生命力的顽强程度应该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虚空颤栗，大牛看向小狼。
　　血茧之中，通体如火红岩浆般的小狼站起，嘴巴张合之间喷出滚烫的炎光，一对火红的双翼从他肋骨两侧生出，看起来异常神俊，胜过一切雕琢。
　　气势排山倒海而下，大量炎光化作粗壮的光柱砸向乌龙观，小狼愤怒，心火中烧，五千年，为父为母的血脉亲人被囚禁五千年，肩胛骨被穿透，血流不止，持续了整整五千年！
　　大牛感觉到窒息，哪怕有风息护持，他也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而他只是在侧面感受到了气机就尚且如此，那正面的感觉……怕是要面对一场天灾般的流星火雨。
　　然而流星火雨坠地，打在那厚重无华的乌光上，竟只是响起一阵噼啪，除此之外，安静的不可思议。
　　就像数百颗石子入水，哪怕石子再小，水再深，总归也要有一些涟漪泛起，或者说有一些动静。
　　可这乌光就如一汪寒潭，表面看着美丽，但内里重逾金铁，像是传说中的弱水一般，白鹤善飞但不敢过，白羽轻柔仍不可浮。
　　小狼的目光重归理性，不为别的，是为了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怎样发泄心中的怒火，积攒了五千年的柴火，想要一次释放，可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感受到魔息，秘境中的人和兽本能的颤栗，这是五千年前那场屠杀留下来的后遗症，深入骨髓，随着繁衍，在血脉里一代代流传，就像人怕蛇一样，哪怕第一次见，也会害怕。
　　……
　　京安古城码头，大水漫山而来。据惊惶的武者说，是因为碧溪河与前河的河堤崩了，所以大水冲了龙王庙，凭着一口气和一腔热血，一路向北而去。
　　“那河堤……它本该固若金汤。”难民打扮的男子说道，他的模样很可怜，但是眼睛很清亮，亮到能反映出一道百丈高的水墙。
　　……
　　被乌光笼罩的乌龙观开始诡异的渗血，起初似凝在叶子上的晨露般缓慢，一眨眼，却已经做豆大滴落，紧接着，一滴滴血水凝成溪河，最后化为一汪血泽。
　　血液由红变紫，渐渐又变黑，黑如浓墨，带着吞噬光线的力量。
　　见乌龙观完全敛入血泽，大牛看向小狼，他身上的火红气息已经变了颜色，现在呈一种赤金色，如同液化的黄金一般明亮，看一眼便忘不掉。
　　随着脱困而出的嚎叫响起，天地间不安的气息愈加浓烈，溯其源头，正是那先前乌龙观显形之地。这一次，自黑暗的血泽中，魔息源头钻出。
　　同大牛一般身材的身影仰天大笑，眼泪都不可控制的大滴坠落，这是一种难言的情绪，混杂着大喜大悲，武者若是这般，便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这道黑色长发及腰的身影并不畏惧，他本就是魔，而且是魔中的贵族，高高在上，掌握无数魔的生死，走火入魔？他不惧也不会。
　　“好久不见，博学者？”
　　平喘下激动的黑发魔将调笑问道，他竟是懂荒人的语言，而且十分熟练，音节清楚，没有一丝滞涩感，就像是一个重视规矩礼仪的大家族弟子，连说话都让人很舒心。
　　不过，这黑发魔将还是与荒人生的有些不同，他的皮肤偏一种淡淡的紫白色，紫是暗紫，带着神秘，白是润白，带着温怡，合在一起，看着叫做赏心悦目。
　　小狼双眸平静，在博学者家族的记忆中，这白紫色皮肤的黑发魔将虽然只在一百零八魔将中排名九十六，但他的威胁程度却极高，因为他不止是一个嗜血的武夫，他还是一个举止优雅的贵族。
　　他名为“乌”，喜欢荒人文化和历史，越是喜欢便越是研究，越研究便越是精通，精通到一个点，他便越偏执。
　　“好久不见，乌。”
　　声音从小狼身上传出，但说话者另有其人，正是那化作一对火红双翼的曾经的博学者，他在借着小狼的身体说话。
　　相隔五千年，两个智者再次以一种难言的心态相遇，这种心态饱含着种种深情，复杂到天兽语言表达都力有不逮，或许应由一道龙语来表述。
　　魔乌唇角一勾，笑道：“五千年前我便说过，你杀不死我，只能使我更加强大。”
　　火红双翼轻轻扇动，片刻后，充满智慧的声音说道：“有些人活着，比他死去的价值更重一些。”
　　魔乌轻“哦”一声，说道：“难不成，你觉得我活着还比死去对你们这方天地更有利？”
　　老博学者道：“五千年了，你的偏执只会更偏执，没有人会认为你活着会对这方天地更友好，至少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魔乌厌恶的看着周围的天地灵气道：“你们这里的气息真的很糟糕，让我作呕。”说着，魔乌周身涌出一团魔息，包裹住一团天地灵气，将其硬生生转化为魔气，接着闭上眼睛，饱含深情的嗅了一口新鲜的魔气。
　　老博学者悠悠道：“我不是人，所以我信。”
　　一缕精芒自魔乌眼中射出，瞬间化为两条魔蛟，缠绕着彼此的身躯，双双喷出一口浓烈的魔蛟之息，带着来自地狱的温度，足以融化圣贤，冰冻圣心。
　　金炎自双翼间舞出，就那么烫金一片天空，带着来自太阳的光辉，足以焚干一切污秽和不堪，而在博学者看来，这魔息太过污秽，太过不堪。
　　来自两种极端的火焰相撞，炸出一大片火霞，比之沙漠黄昏的火烧云还要来的苍莽一些，大牛身处其上，感觉到了一种荒凉。
　　而魔蛟和金炎早已消弭于无形，只留下了这片荒凉的美丽。
　　看着这片荒凉，魔乌笑道：“你洞穿自己的肩胛骨，用源源不断的血液来封印着我，我过的很不舒服，所以我用了三百年，准备了一件贺礼送给你。”魔乌慢慢举起双手，“我为它取了一个名字，用你们的语言说，叫做子虚。”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滚滚气息冲天而起，似带着一种比荒凉更悲凉的意境，让人忍不住流泪，于是所有人流泪了。
　　这就是子虚，因为乌有。
　　积蓄了三百年的力量？老博学者笑了。
　　金炎双翼不停扇动，扇动便会有风，而他懂风语。。
　　所有人在一片光明中失去五感六识，最后在眩晕中消失于秘境，而光明才正值大作，就像太阳的中心，温度正高。
　　这便是博学者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