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朝夕之所以成绩会一落千丈，是因为中考前发生的一件事。
　　她的父亲，被查出患有肝癌。
　　那个夏天啊，真是难熬。医院走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没有大哭但也隐约听得见她轻轻的抽泣声。
　　她的父亲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夏天。
　　自从她的父亲因病去世，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后，于朝夕的妈妈就带着女儿在菜市场后面的自建房租了一套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每天起早贪黑地开着一辆腥臭无比的小货车去海产市场拉来一箱又一箱的鱼，再在自己的小摊上摆放好。
　　后来，于朝夕的妈妈认识了王振。她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再后来，他们便结婚了。
　　王振是个十足的钻石王老五，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有。也是因为他，放弃学业的于朝夕才能依然在一中上高中。
　　高一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于朝夕不出意外的考了倒数第二名。她和那位考了倒数第一的男生被安置在垃圾桶旁边。老师越发看她不顺眼，最后干脆安排她每天去倒垃圾。
　　白宸薄成了高一的风云人物，文理尚未分科，他却九门功课全优，成绩栏上他的名字在第一位，分数远远高出第二名好几十分。
　　于朝夕趴在通告栏前啧啧称奇，感叹着这小子咋就逆袭了的时候，被她随手丢在一旁的垃圾桶被路过的几个女孩子不小心踢倒了。那几个姑娘一看是她，也不出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于是，于朝夕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空饮料瓶，塑料袋……散落一地，一个男生正蹲在地上捡垃圾。
　　“呦，你怎么蹲着啊？”
　　白宸薄刚刚路过，看见于朝夕趴在通告栏前研究自己的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还没走近，又看到一群女生踢翻了垃圾桶后扬长而去，而某人毫无察觉。
　　叹了一口气，他抬头说道：“被教导主任看到，你又要被记分了。”
　　于朝夕笑嘻嘻地蹲下来，拾起一个空瓶子，随口说：“我被纠察部记得分还少吗？”
　　白宸薄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她那个略微有些厚颜无耻的笑容，没忍住说了出来：“你行走校园，用的不都是假名吗？”
　　那年冬天来的早，元旦未至，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飘了好些时日了。学校又要按照旧例举办联欢晚会，小礼堂已经布置妥当，班主任一声令下，同学们开始将椅子从教室搬到小礼堂来。
　　灰蒙蒙的天空还飘着雪花，于朝夕搬着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水艰难前行。一男一女冷不丁地从她身侧追逐嬉闹着跑过去，撞了她一个趔趄。她就要四脚朝天摔倒在地时，一双手及时地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身体。
　　喻顾柏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站立着，情急之下扔出的小提琴此刻就躺在雪地上，精致的琴盒被水浸湿。
　　天愈发阴了，于朝夕抵过头看到身后人的脸时，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愣了片刻，似笑非笑的说：“谢啦！”
　　她说完便走了。
　　喻顾柏弯腰拾起自己的琴，漫不经心地擦了擦，眼睛不自觉的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蓦然觉得她手里的椅子此刻看起来有些张牙舞爪。
　　有人小跑着过来喊他去后台走流程，他也就收了目光，抱着琴盒去了。
　　于朝夕坐在舞台左侧的的第一排的位置，主持人刚报完幕，本该表演小提琴独奏的喻顾柏就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她认出了他，提了些兴趣，抱着臂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
　　没有乐器，没有伴奏，喻顾柏开始清唱。
　　于朝夕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看着聚光灯下握着话筒低声浅唱的男生，听到身边的女生小声地讨论着“好帅呀”，眼尾流露出笑意。
　　歌曲结束后，喻顾柏弯腰鞠了一躬，抱歉地解释自己的琴出了问题，临时想出了一个替代节目。
　　喻顾柏是和于朝夕一届的，他是一个阳光少年，据说这次也是迫不得已才上台表演的。
　　一中是江城最好的高中，基础设施齐全，师资力量强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食堂。历届都有学生反映甚至投诉，卫生条件差，口味不佳，吃青菜能吃出半截虫，打的汤不小心洒在衣服上，干了之后毫无痕迹。
　　鉴于此，学校后门的小吃街生意一向火爆。那里菜品种多样，味美价廉，每每下课就会有学生一窝蜂的涌来。于朝夕经常去吃一家牛肉面，每天等高峰期一过，她就慢悠悠的踱过去，一个人霸占一张桌子。
　　那天不知何故，店里生意特别好，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空桌子了。她打量了一圈，最后走到一个男生面前，轻声问：“请问这里有人吗？”
　　白宸薄抬头愣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
　　于朝夕高兴的坐下来，拍了拍桌子：“白宸薄，真巧啊。”
　　“嗯，挺巧的。”之后他便闷头吃面。
　　于朝夕盯着他看了几秒，透过腾腾的热气，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我在爸爸的怀里看的一部动画片里的小王子。
　　“今天我请你。”白宸薄还没来得及拒绝，于朝夕大手一挥叫来了老板结账。只见她左翻翻右找找，大概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场面突然尴尬了起来――她没带钱。
　　就在她跟老板面面相觑的时候，白宸薄掏出一张纸币递了过去，安抚道：“下次你再请吧。”
　　他们并肩从小吃街走了出来，于朝夕拎着书包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跟那问老板非常熟，就算是吃霸王餐都没关系。白宸薄抿了抿嘴，看着她松松垮垮的校服，出声提醒：“拉链要拉好。”
　　于朝夕愣了半秒，随即哗啦一声拉上了衣服的拉链，嘴角不经意上扬。
　　上课铃声适时响了起来，想起第一节是数学课，那个古怪的小老头最讨厌的就是迟到，于朝夕匆忙地摆了摆手就朝教室跑去。忽又想到了什么，说：“走啊，可别迟到了。”
　　“今天请假了。”
　　好学生都可以随便请假了？
　　转弯时，她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白宸薄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粉红色的书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一脸灿烂。
　　哦~原来请假是为了撩妹啊。
　　在期末考之前，班主任提议自由组合坐座位。
　　就像三年前一样，只是这一次，遭众人哄抢的对象，不是于朝夕，而是白宸薄。
　　于朝夕一边看小说，一边听着女生们费尽心思的证明自己学习差的谎话，不是在心里翻个白眼，忽然听见一个温软的生影响起：“我也想和白宸薄做同桌。‘’
　　她抬头一看，不由得愣住，说话的人竟然是美女学霸苏百慕。
　　也许是察觉到众人怨怼的目光，苏百慕微微一笑：“我成绩比白宸薄差，也符合条件啊。”
　　于朝夕回头去看白宸薄，他正望着苏百幕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那场景，分明就是一帧赏心悦目的偶像剧画面。
　　于朝夕看得呆住，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说：“我也想和白宸薄做同桌。”说完又直视白宸薄，似乎在说，别忘了初中我选了你，现在该轮到你选我了吧。
　　白宸薄眉眼不由得弯成了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