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

　　黑暗中，左幽抱膝坐着，脑袋深埋在膝间。
　　突然，一道极寒的冰流，如瀑布般浇盖在他的身上。
　　顿时黑暗褪去！左幽艰难的睁开眼，眼前是一间只能容纳三人的小屋，灯火昏暗得让目光无法聚焦。
　　“队长，这小子真是块硬骨头，这么折磨都不愿认罪，我怕再这么下去人就没了。”
　　一声低语落在左幽耳畔，伴随着越来越响的耳鸣，仿佛什么东西正悄悄回到自己的身体。
　　“啊！”
　　当耳鸣声结束，浑身的苦痛瞬间蔓延开来，左幽不住痛呼一声，随后脑袋便无力的垂下。
　　他的身上遍布着鞭痕，血肉分离翻开，身下的矮凳已经被献血染的通红，头发上正流淌着血与水的混合液体。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回忆起这足足维持了一夜的折磨，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左幽，本官好心，再问你一遍，这罪你是认！还是不认？！”
　　左幽看着冷冷盯着自己的士兵队长，他回想起这个队长名叫白克，是汾皖城缉拿队队长。
　　而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汾皖城的牢狱之中，就在这椅子上过了一夜。
　　左幽回忆起一切，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投过凌乱的碎发锁定在白克的身上。
　　“我说了，我没有去过西城。”
　　左幽不是没想过实话实说，但缉拿队的消息不可能空穴来风，他推测那被他救下的老妇人与家奴确实是死了，有人在他之后杀了他们，所以他现在只能咬死自己根本不在场。
　　十岁就在市井中忙碌的他，深深的明白，自己这种人，一旦认罪便只有一种结局，消失！
　　白克看着左幽，沉吟了片刻便蹲在他面前，抓住左幽的头发，一把将他的脑袋拎了起来。
　　双目对视，左幽毫不躲闪。
　　“行，你小子有种，但我也好奇你能有种到什么地步！本官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既然到了本官手里，不管你认不认，你都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我给你个干脆，要么……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白克阴沉的说道。
　　左幽没有说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白克。
　　片刻以后，白克站起身，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在手下耳边说了些什么，便俯视着左幽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玩玩。”话落便推开房间沉重的铁门离开了。
　　“小子，可有你好受的了，现在你是想痛快地死，都不可能了。”一个士兵说着，解开了左幽身上的锁链。
　　接着，又有一个士兵进入房间中，两人合力将已经重伤的左幽抬了出去。
　　房间外，是一条幽深的走廊，四壁皆是黑色的油石，光滑凌乱如同巨兽的肠道。
　　左幽被拖着走了很远，意识混沌的他早已记不清来时的路，想要逃跑都已然成了奢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士兵停下了脚步，左幽隐约听见一阵阵铁锁摩擦墙壁的声音。
　　随后他便突然失去了支撑，被士兵丢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狠狠的摔在地上。
　　铁锁声再次响起，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小子，到了这里你就算死过一次了，剩下的日子你再想死可就难了。”
　　话落，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左幽趴在冰冷的地面喘息着，他想挣扎着站起身，可只要轻轻一动，身体四处便会传来一阵血肉撕裂之痛。
　　他伤的太重了，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他能做的只是睁眼，转头，但四周却是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芒，甚至让他怀疑自己已经瞎了。
　　除了黑暗这里就只有带着腥味的稀薄空气，让他勉强呼吸着。
　　就在这黑暗之中，左幽的意识渐渐涣散，再次陷入了昏迷。
　　真正的黑暗让时间失去了意义，当左幽再次醒来时，他的身体已经渐渐的愈合。
　　四周依旧是纯黑，他只能通过触感抚摸着身躯。
　　绷带？
　　左幽吃了一惊，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缠满了绷带。
　　看来是有人在自己昏迷时，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他挣扎着站起身，用双手在四周不断抓着。
　　他慢慢确定，自己应该是在一间密室中，墙壁之间有五步的距离，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那个铁链！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铁锁声，连忙沿着墙壁摸索起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无比仔细。
　　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入口？
　　不可能！
　　他越摸越心慌，自己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黑暗开始带给他无尽的压迫。
　　许久以后，他基本上触摸了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他放弃了，这里就像是逃不出去的深渊。
　　他靠坐在墙边，回神的刹那忘记了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甚至对自己是否还活着产生了质疑。
　　思索时，他的手掌突然传来了触感！
　　他没有动！
　　是有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先是一阵恐惧，接着恐惧化作希望，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东西。
　　那东西柔软，带着些弹性，那触感另他有些熟悉。
　　他将那东西拿到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又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馒头？
　　“谁？是谁？狱卒嘛？”左幽大声问道，却无人回答。
　　左幽小心的用舌头触碰着那东西，随后便在饥饿的驱使下放入嘴中。
　　那确实是馒头，饿了不知多久的他，竟然第一次觉得馒头如此的香甜。
　　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丝希望，至少这里还有活人的存在。
　　汾皖城大牢外，白克坐在一处铁门前，手中拿着一副竹简。
　　那竹简十分简谱，背面隐约能够看到一行小字《观世诀》。
　　在他身旁站着那个押送左幽的士兵。
　　“大人，那小子已经进去五天了，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品尝那种滋味，但小人有一点不明。”士兵问道
　　“说！”白克没有抬头。
　　“大人莫不是与这小子有什么恩怨？竟然要这么大费周章折磨他，毕竟那里可曾经关死了紫清境主的地方，那送泔水的小子哪里配得上这种死法？”
　　“谁说我要他死了？”
　　“这……大人说笑了，进了那个地方，又哪里又不死的道理？即便是不死，日后也会五识全失，痴痴傻傻变成一个废人，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杀了他？”
　　“杀了他？呵呵”白克冷笑一阵接着说道：“要是能杀，我早就杀了，我平生最是讨厌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自认倨傲之人。”
　　白克停顿片刻，回想起见到左幽的一幕幕，那十几岁的少年倔强的让他都感到心惊。
　　随后又说道：“不杀他，是因为有人要保他，那人我惹不起，但我又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那人。”
　　士兵恍然大悟，接话道：“所以大人是要将他折磨残废，再……大人当真好魄力！”
　　白克冷冷一笑，手中抚摸着《观世诀》喃喃道：“费了这么大的劲，总要捞点好处，况且那个人竟然敢威胁我？真是当我汾皖城好欺负了？观世诀啊观世诀，我能不能踏入那个领域，就看你了。”
　　黑暗中，左幽抱头蜷缩在角落，他的耳中渐渐开始出现了一阵阵晦涩难懂的低语，那声音如同锁魂的使者，不断侵蚀着他的神志。
　　他忘却了时间，也放弃了所有希望，他无数次呼唤那个递给他馒头的狱卒，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以后的好长时间中，他发现只要自己饿了，手中就会出现馒头，渴了就会有水，身上的绷带每次触摸都与上次不同。
　　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狱卒像是个幽灵让他无法察觉。
　　长时间的黑暗，让他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他开始害怕声音，但寂静却让他开始能察觉到一些恐怖的声音。
　　他的灵魂，就在这如同轮回般的碾压中，不断的被揉碎撕扯。
　　他开始自言自语，说着一些过去的事，慢慢的那些记忆也开始消退，他的话语变得凌乱，词语混淆了起来。
　　就连脑海中曾经对于世界的认知都开始崩塌。
　　最终他只记得那个曾经保护他，有着爽朗笑容的少年。
　　那是他的哥哥左渊。
　　“小幽，别哭！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小幽，你别怪父亲，曾经他也对我们很好，只是那时你不记事，他为了我们卖身为奴，是奴性改变了他。”
　　“小幽，父亲又打你了？”
　　“父亲，你要再打他们，就要踏过我的尸体！”
　　“哥！哥！！！父亲不要打了！你打我吧！”
　　“哥……是我太弱小了，是我的错。”
　　“哥？你醒了？”
　　“额啊，额啊，左……左……嘿嘿，哈哈，哈哈哈。”
　　“哥……”
　　“母亲？”
　　“我是被左幽伤的，我今天没有见过他。”
　　“他撒谎，他今天根本就不在家中。”
　　“是他杀了人！是他杀了人！”
　　“是我吗？”左幽喃喃着。
　　“是我杀了人吗？”
　　是我了，就是我了，我是个罪人，我杀了人，我…该死……谁能杀了我？
　　左幽陷入混沌，他的话语也开始变得疯癫，口中不断重复着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语言。。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一道久违的人声，将他从混沌中拯救。
　　“你想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