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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无名之人乱世道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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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肆,是北来南往的过客们最爱去的地方,像襄阳这种大城郭,往来过客众多,城中较好一些的酒肆便更是受到青睐。酒是世间美物,迷恋者众,过客里也不乏恋酒之人。这些人与酒相处的时候,逢人便会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过往、家乡、以及所见所闻,如同刚与心上人私会过的毛头小子向着玩伴炫耀一般。不过,这些对酒述说的情话,在有心人的耳里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于是,这些酒肆也就成了耳目们爱去的地方了。
  龙空脸上粘了一圈络腮胡,穿着反毛羊皮袄,一块厚棉巾包头,只留出面部,进了酒肆就匆匆找离着火盆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了下去,像极了一个被冻坏了的北方客人。“店家,来点吃的来点酒。”他操着一口豫州音嚷道。
  “来咯。”店主从炉上揭下现成的烤饼,拎着温好酒给他端了过去。“今儿这天可真冷,客官冻坏了吧。”“嗯。”龙空接过酒食,在他托盘里落下两枚铜钱。店主将铜钱操起,瞧了一眼:“哟,是朝廷的钱。”自从诸侯割据以来,各州府都有自己铸的钱,时至今日,朝廷的钱委实不多见了。“客官从哪儿来的?怎么还在用这钱?”店主好奇问道。“许都。”
  许都,这两个字在当今天下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听着这两字从龙空口里出来,其他隔间的正在食酒的客人们个个一震。所不同的是,有些客人稍稍表达了一下惊叹又开始吃吃喝喝,而有一些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杯盏。
  “哦,难怪,天子脚下嘛。客官您慢用。”店主端起托盘本要退下,却被龙空拉住:“店家,向你打听一个人。”“客官可是找对人了,这襄阳城上到荆州牧,下到收泔水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客官想打听谁呀?”“城里可是有一位姓马的粮商?”“姓马的粮商?襄阳城里有粮商姓马?这我还真不知道。”“真的没有吗?那小子收了我的银子,让我到襄阳来取粮,我到了寻他几日也寻不着他。店家,你再好好想想,襄阳城有没有这个人?”龙空一脸焦急地在店主的托盘里又落下几枚铜钱。“客官可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吗?”“我与他只通过书信,未曾谋面,银子也是他托在许都的朋友来收的。我当时也是奇怪,收钱这等事情怎能委托他人?来收钱的人说是他家父卧病,家中事务是三个哥哥在做,他是家中老四,担心父亲病逝之后,哥哥们瓜分家业将他排挤,所以打算自己做些买卖,又不便让哥哥们知道,故而委托他人。”店主听了摇了摇头:“客官说的这些,我在襄阳这许多年都没听说过哪家大户家里有过这等事,这……客官见谅,这事儿小的我爱莫能助了。”说完,将托盘里的铜钱摘出,放回了龙空面前。“这世道,切莫轻信人啊。”店主摇着头退了下去。
  龙空一脸苦闷相的喝起了酒,心底却是暗暗窃喜。他知道,方才他的那些话已被这店中的有心人听了去。晚一点,他还要再去几家酒肆打听“姓马的粮商”,如这般寻找两天,襄阳城中有心的耳目都会注意到这个消息。当然,不出意外也有会人开始注意到他。到那时,便是他这个“许都买粮人”销声匿迹的时候了,至于如何消失,他也早就想好了。
  襄阳城临着南街附近,有一座“灵宝阁”,是城中最大的道观,襄阳城中无论达官显贵,或是平头百姓节日祈福、平日敬香都来这里。与它隔着两条街巷还有一处不起眼的小观,据说是当年太平道留下来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进出。观里只有一个古稀老人看着,终日不过是扫扫院子,化些吃的回来。化到食物以后,老人总是先一挑些合适的摆在观中神殿里仅剩的一座结满蛛网的天尊神像前的供桌上,再将剩下的吃掉。似乎大家都不太愿意与太平道挨得太近,小观周围也没有什么民宅,在这熙熙攘攘的襄阳城中独享着一份幽静。这里周遭鲜有人迹,对恶狗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藏身处。
  入了夜,恶狗偷偷吃了些供桌上的供品,蜷在天尊神像的背后打起盹来。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听见神殿上有人言语,多年的修行让他立刻撵走了睡意,贴着神像细细偷听起来。
  “大哥怎么这身打扮?”
  “别提了,我也没想到死胖子好这一口。”
  “大哥忍辱负重,兄弟敬佩!快坐下。”
  “好。嘶……啧啧……算了,我还是站着,你快说吧。”
  “嗯。禀告大哥,今日有兄弟遇到了一个许都来的买粮人。”
  “许都来的?快说。”
  “是。那人好像被襄阳一个姓马的粮商骗了钱。据说这个姓马的粮商家里父亲卧病不起,他是家中老四,家里现在是三个哥哥在打理。这姓马的粮商担心父亲病逝之后,遭自家兄弟排挤,所以才自己出来做买卖。”
  “姓马?家中排行老四?是马良吗?”
  “这个不知道,那人没说。”
  “那人现在何在?”
  “那人今日问了三家酒肆,现在客栈住下了。大哥,要不要叫许都的兄弟们查查这个买粮人?”
  “许都的兄弟是干这些个扯皮拉筋的事儿的吗?不用了,你们把他盯紧些,好好查查这姓马的粮商到底是谁!我倒是好奇,是谁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到许都去的。”
  “是。那兄弟先去了。”
  “等等,‘丑组’的人找到老婆子了没有?”
  “还没有。”
  “叫他们继续找,多花些人手,就说死胖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
  “这什么这?把襄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死胖子一个交代的。”
  “是。”
  偷听到这儿,恶狗屏气敛息,悄悄探出头去。只见神殿里站着一个一身红裙,长发及腰的高挑“女人”,在“她”面前半跪着的是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布衣。从他俩的姿势来看,红裙“女人”应该就是那布衣口中的“大哥”,这种称谓加上他低沉的嗓音,很容易就能断定,这位一身红裙的“女人”其实是男扮女装。“大哥”背对着,恶狗无法看到他的相貌,但将他的声音刻在了脑子里,又借着月光,把那布衣的相貌牢记,而后悄悄缩回了神像背后。
  听着两人离开神殿的脚步声,恶狗才松一口气,却又听见另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恶狗紧张了起来,右手暗暗握紧了腰后短剑。脚步声缓缓逼近,恶狗握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再进一步,就先发制人!恶狗如是想着。然而,偏偏此刻,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咕”了一声。那脚步声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停下了,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要是饿了就出来吧,桌上的东西可以吃。”
  恶狗小心翼翼地从神像背后探出身子,在他面前的原是守观的老人。“可以吃的,饿了就吃点吧。”老人并没因他手握短剑而有丝毫惊愕,只是慈祥地向他递出了一个饭团。恶狗缓缓将短剑收回剑鞘,伸手接过了那个饭团……
  生起了火盆,神殿里暖和了许多,恶狗与守观的老人靠着火盆席地而坐。“老先生怎么称呼?”“名字多少年都没人叫过了,早忘了,现在他们都叫我‘太平老’。”“太平?老先生是黄……太平道?”本就要脱口而出的几个字让恶狗觉得不敬,临时改了口。“呵呵,没错,黄巾贼。”太平老把他本来吞进去的几个字说了出来,而且也未有什么在意。不过这自认了贼人,却是叫恶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着与他说话。“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这么叫,我早就不在意啦。而且,现在听起来,这个‘贼’字也还不错。”太平老呵呵笑着,将那些许的尴尬打破。
  “老先生怎么委身这里?”
  “委屈吗?这里很好啊。我这等贼人有个栖身的位置挡风避雨不错啦,知足了。”
  “可万一有人报官……”
  “呵呵,又不是十几年前,现在揭发了我这种大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报官的没什么赏钱,办差的也没什么功劳,还不如积点阴德呢。人啊,只要没有了诱惑他们的东西,都是善良的。”
  “我看老先生的年龄,算着老先生当年已是天命之年,为何还要跟着起事呢?”
  “为何?是啊,为何呢?”太平老闭起了眼睛,撑起他细长又满是皱褶的脖子,向上昂着头,似乎是要借那尊天尊神像的法力在他那陈旧的记忆里好好翻找一通。终于,他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叙道:“当年啊,我就是平常一户农家,老伴死的早,留下三个儿子……后来孩子们就长大了,老大就娶了媳妇,再后来,老二也娶了媳妇。我当时就想啊,等老三也娶了媳妇,我就不下地干活了,等着儿孙们来孝敬我。后来……后来,就有当兵的来抢粮食,老大想护粮,就被捅死了……我就跟他们说啊,这是老大命不好啊,看见当兵的要躲远点,不要跟他们争。没有老大,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后来,就闹了旱灾,家里没吃的了,大媳妇就出去找吃的,就找到别人村子里去了……那个村子啊,饥荒闹得还要厉害,看见来了个外人,就把她杀了吃了……我就说啊,这是大媳妇不懂事,女人本来就不应该往外村跑……后来,乡绅的小儿子就看上了二媳妇,就把老二打死了……二媳妇被霸占了以后自己也没脸活,就跳井了。我就跟老三说啊,这是你嫂子自己外面招的祸,连累了老二啊……可是老三他不听啊,非要去找人家理论……结果啊,老三也没了……再后来,太平道来了,我就找他们说,我家的田一个人耕不动了,给你们吧。他们就说,好啊,那你给我们了,你也没有田种,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就说啊,我不走,杀我儿子的人还在,我不能走啊。他们就说,老天爷不让他们白接别人的好,要帮我报仇。我就说,好啊,那你们把乡绅家的小儿子抓过来给我两个儿子的坟磕头吧……后来,他们就把乡绅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杀了……我看了就说啊,我儿子没了,田也种不了了,现在连仇人都没有了,我活着也没有用了。他们就说,老天爷没让死的人都还有用,你跟我们走就知道了。我就跟他们走了……”太平老喃喃叙着,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仿佛是在述说一件道听途说来的,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只是他浑浊老眼里时有时无的泪花将松弛的眼眶浸得通红,却始终没有化作滚落下来的水滴,仿佛连这泪光也因岁月的风蚀,而忘记了本来的形状。
  恶狗静静地听着太平老的故事,他感到自己时刻都保持着冷静的心此刻竟有了些波澜。他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刚刚不该为了探这个给自己食物的老人的底而去问这件事。他一直很谨慎,但谨慎也可以伤人,他刚刚知道……
  “你为什么要躲在神像后面呢?”太平老的问话,让恶狗觉得心里的波澜平复了许多。他还能问关于自己的问题,至少说明他没有在回忆里陷入太深,这多少让恶狗可以不用那么内疚。“我……我犯了事,等人接我出城。”内疚的心理作祟,恶狗本是想以诚意作为弥补,可是,矢呼教他的日常谨慎似乎已经成了本能,那片刻的犹豫便是内疚与本能的碰撞,最后本能赢了。
  “你呀,不能犯事啊。太好认了,不好逃。”太平老看着恶狗花白的短发摇了摇头。。
  “嗯,所以这几日就打扰老先生了。”
  “不打紧的,这神殿就借给你住了。”太平老吃劲地撑起身子,恶狗连忙上去将他扶起。太平老道了声谢,又说道:“再来了人,我会在外面提醒你的,你没事就不要老躲神像后面了,天尊不喜欢呢。”说完,拖着他那老迈的步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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