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或许是上天因为这一场屠戮而悲恸，这一夜雷声大作倾盆大雨随之而下冲洗着皇城街道上的血渍。
　　雷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有的人家不在这一场灾祸的波及范围内，他们躲在屋子里暗自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失去亲人的人冒着大雨走上街，他们希望找到自己亲人的尸首，可是一无所获，因为那些尸体都随着沐初雪的一剑化为齑粉。
　　第二日大羽皇城司统计，羽国国都东城经昨晚一役共死亡八千九千六百七十一人，其中护卫军战死四千两百人，皇城司战死一千六百三十二人，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百姓两千八百三十九人，总计牵连人家一千七百二十五户。
　　当躺在龙榻上养病的羽瞻听到皇城司总指挥使报来的数据时不由感觉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受惊的太监尖叫着道：“快请御医！”
　　此时许皇后正在前朝大殿和众臣商议着赈灾的事宜，这半年来东疆十二郡的疫病已经是让羽国的国库不堪重负，如今国都遭此人祸，再从国库支出银两恐怕戍边将士的军饷都会发不出来。
　　“皇后娘娘，臣以为这安家的银钱可降个五成，如今我大羽东疆大疫未愈本就是一个无底洞，如果再按旧例给都城百姓发放银钱，再加上城墙的重建，街道房屋的修缮，过了这个秋天恐怕大羽的军队将难以为继。”说话的是左丞相许希文。
　　“如今城东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发放再多的银钱也换不回他们的家人，如果这时朝廷没有表示，恐怕会民心不稳，许相此计不可。”许皇后说着用手揉了揉眉心说道，“游相可有良策？”
　　被许皇后叫到的右丞相游裕昌微微欠身道：“皇后娘娘，臣无能。”
　　“众卿家可有良策？”许皇后看了看殿下的群臣问道。
　　众臣面面相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许皇后见大臣们不说话便开口道：“既然众卿家亦无良策，那么自今日起皇家用度自吾与陛下起一律减少六成。户部王大人到时区国库取银钱按数发放，不得有误。众卿便散了吧。”
　　“臣未能为皇上皇后分忧，实感羞愧，臣自愿罚俸一年。”左丞相许希文跪下说。
　　“臣亦愿如此。”右丞相游裕昌也跪下说道。
　　众臣见两位丞相都做到这地步了便也纷纷跪下说：“臣等甘愿罚俸一年。”
　　“既然如此，吾在此谢过众卿的好意。众卿如此，我大羽又何惧天灾人祸。”许皇后激动地说。
　　退朝后一众臣子对此事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臣子应尽之责，有的则是十分不乐意，自己就上了个朝，一年的俸禄就没了，当然他们是不会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的。
　　其实昨晚许皇后回宫之后便召见了许希文和游裕昌，这才有了今天早朝的这出戏。右丞相游裕昌官阶虽比左丞相许希文高上半阶，但是两人是同窗好友，相处起来也无丝毫官僚气息，感情是相当不错的，不过这几年却是因为皇储的问题淡了下来。想来两人已经有三年多没好好说过话了，这次许皇后是好说歹说才把这两倔老头凑一块来一起演了这出戏。
　　许皇后刚下朝便听说了羽瞻吐血的消息，她急急忙忙地赶到未央宫，御医正在为羽瞻施针，此时的羽瞻脸色惨白，呼吸也是极其微弱。昨晚羽瞻伤成那样，今天又听说舍魄剑废了，都城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个铁人估计也是扛不住。
　　片刻之后御医收好银针，向许皇后行礼道：“陛下的病情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只是想要根治臣却是无能为力，近来陛下还是要少操劳，多休息为妙。”
　　许皇后点一点头，他自是知道强行解开舍魄剑的禁制所要付出的代价便也没有责问御医。
　　另一边斩无尘昨晚将沐初雪救走后没多久便下起了大雨，因为沐初雪几乎不能动弹，斩无尘刚刚动用了奇门之术，身体也是十分虚弱，所以只好在取了些较大的树叶用来遮雨，虽然衣服还是湿透了，但聊胜于无。
　　清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夜未睡的斩无尘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周围的树叶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昨晚他一直害怕自己发烧。他为了救沐初雪动用了奇门之术，又淋了雨，按理来说一场大病在所难免，但是老天似乎是同情他，今天早上他除了感觉四肢酸痛，脑袋有些昏沉外，并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也没有发烧。
　　他看了一眼枕着他腿的沐初雪，她那身红衣倒是水火不侵，斩无尘替他拭去脸上的水珠。已经过了一夜沐初雪却没有丝毫的好转。斩无尘是知道的，器灵，去魄存魂，如今离了寄宿三魂容器，魂体不稳，再加之昨夜那男子夺了她的忘川蛊，一瞬间失去了千年的修为，能保持魂体不散已是不易。如今之计需要找个地方帮沐初雪铸一个容器，否则灵体消散只是时间问题。
　　他将沐初雪放在地上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来，身体依然很重但也算缓了过来，他双手结印。口中念道：“地坤。”只见他周围的土地慢慢开始变化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熔炉。
　　斩无尘本还想继续，但脑袋传来的一阵晕眩之感迫使他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再度站起身来用手掌触轻念了句：“金乾。”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掌周围开始有金属聚集。斩无尘如此重复了几次，从中挑出他要的金属，等到将材料聚齐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现在又累又饿，他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
　　太阳已是没了光辉，斩无尘将庚金投入炉中随后抽出他随身带着的一把小匕首将手掌划破用血在炉的四周画好阵法，待得阵成炉中便燃起了熊熊烈火，这火泛着一丝幽蓝，仅一瞬便将那些金属熔了水。
　　最后一下了，能不能成便是天命了。斩无尘想着便将那熔好的铁水引向沐初雪。斩家所铸器灵皆是以易术寻灵体，如今斩无尘却是略了这一步，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器灵的关键所在是忘川蛊，那么失了忘川蛊的沐初雪必死无疑，他现在是在赌，赌他自己猜错了。现在的他甚至连给器灵赋形的力气都没了，只得让铁水自己成型，他看着铁水一点一点的流向沐初雪，身体也是越来越重，忽然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昏倒的斩无尘自是无法看见那冲天的白光，但是羽国都城的人都看到了，这天夜里羽国都城的百姓都在祈祷，许皇后看到后更是如临大敌，她赶忙叫侍卫将未央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是这白光散去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毁天灭地的异象。就如同它忽然出现一般，那白光便只是闪了一刹便消失了……
　　此时地府阎罗殿，阎罗王正伏在案上写着些什么，他边写边说：“我说你不像是那么有善心的人啊，怎么还把玄魂珠留给他了？”
　　“大概是因为那小鬼的命数和我挺像的吧。”青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就一颗珠子而已，本尊早就不用了。”
　　“这是第几个了？”阎罗王放下笔看着眼前的青年问道。
　　“第十个，也是最强的一个，是最有可能成为枯叶蛊母的。”青年回道。
　　“要快些，冥府撑不了那么久。”阎罗王淡淡地说。
　　“只可惜我这回出去没找到那个叛徒。”那青年有些不甘心地说，“如果不是她冥府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墨莲，都两千年了，她其实就是一个可怜之人。”阎罗王劝解道。
　　“你倒是大度，本尊和你不同，只要她没有魂飞魄散我一定会找到她，让她付出代价！”被称作墨莲的青年愤愤地说。
　　……
　　斩无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太学自己房间的床上，身旁是满脸泪水的斩心兰，“姑姑，你怎么来了。”
　　“你都昏迷了六天，我能不来吗？”斩心兰语气中满是关切，“这里没外人，你老实告诉姑姑，你是不是动用了奇门之术？”
　　斩无尘点了点头，斩心兰没说话，她一把抱住斩无尘，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孩子，姑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也不会逼问你。姑姑只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保全自己，千万记住了。”
　　“嗯，我知道了，姑姑。”斩无尘轻声回道。
　　“好了，我去叫太医给你瞧瞧。”斩心兰起身道。
　　六天前，当她听说了斩无尘在太学里昏迷不醒的时候心便像是掉进了冰窖似的。她去求许皇后，请她让自己出宫看望，许皇后答应了还给她配了一名太医。她知道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在后宫有一席之地最大的原因是斩家和舍魄剑的关系，而就在昨天舍魄剑废了。她此去求许皇后本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可是许皇后答应了。当然斩心兰不会单纯到认为仅仅是许皇后心慈便让她出宫还让御医随行，他们定然是存了再铸器灵的想法，这件事情不是她能阻止的，如今她能保住尘儿多久算多久吧。
　　太医给斩无尘检查完，笑着说了句少国师并无大碍然后行礼便退了出去。斩心兰已经出宫六天了，如今斩无尘已经醒了她也不可能久留，叮嘱了斩无尘几句便也回宫去了。
　　“现在舍魄剑没了，你不怕羽瞻找你麻烦？”说话的是沐初雪，她正坐在窗台上看着斩无尘。
　　“这点你放心，他现在不仅不会伤我反而要想尽办法护着我。”斩无尘坐在床上活动了下手臂说道，“羽国最大的倚仗便是舍魄剑，如今舍魄剑形如废铁，他若是现在对我动手不明摆了是在告诉别人，‘我的舍魄剑没了，快来打我吧’，再说了我觉得从姑姑这次出宫来看，他们兴许还存了让我重铸舍魄的心思呢。”
　　“说起这个你铸了器灵，会不会又被诅咒一次啊？”沐初雪有些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铸器灵之所以会有诅咒其一是因为将灵体的七魄打散，违了地府的规矩，其二呢是因为器灵本身就有很大的怨念。我既没打散你的七魄，又是为了救你，怎看么诅咒也轮不到我身上。”斩无尘半开玩笑的说道：“倒是你，能不能给你的乖徒儿找些吃的来啊，我都饿了六天了。”
　　沐初雪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斩心兰走的急也没记起给斩无尘备些吃食，这孩子可是硬生生饿了六天，于是她便拿了银钱去饭堂买食物去了。。
　　待到沐初雪出门后斩无尘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沐初雪现在活着他很高兴，但这也说明自己之前的推断是错的，不说全错，却也是错了八九，而且现在也可以肯定忘川蛊并不是成为器灵的决定性条件。还有他那晚看到的青年，以及那把古怪的黑伞，他发现了，那把伞里也住着一个灵体……这或许是他见到的第二件器灵吧。
　　现在的疑问越来越多了，之前的推断又要推倒重来，而且他们的对手里可是有连沐初雪都对付不了的人存在，这局似乎是死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