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IJAM日报社那帮人混进古生物研究所了,你知道吗?

　　“IJAM日报社那帮人混进古生物研究所了，你知道吗？”
　　这是一家小酒吧，位于一个叫“宁海”的小县城的“金融中心”一幢高楼的一层。所谓的“金融中心”由两幢十几层的大厦组成，大厦临街是各类商铺，酒吧、花店、日料、小吃、服装店等等，低层是两三家银行办公室场所，再往上是公寓。酒吧隔一条大马路是当地水准中上的一家大型酒店。汤吉就住在那里。每天夜晚上汤吉就会来这家叫“懒猫”的酒吧喝两杯。在到宁海之前，汤吉从来没有泡吧的习惯，到宁海之后，小县城里可以去的地方实在不多，这家酒吧就成了汤吉经常来消磨睡前时光的地方。
　　汤吉一般晚饭后就到吧台坐着，通常这个时候就他一个客人，喝两三杯酒，十点不到离开，完美落实他的“错峰喝酒”想法。今天和往常不一样，除了酒保在忙忙碌碌地做着正式营业前的各种准备之外，吧台上还坐着一个姑娘，二十几岁模样，手边摆着一杯“螺丝刀”，正对着手机里的综艺节目吃吃发笑，兴致高时花枝乱颤。姑娘娇小身材，一头齐耳短发，侧面显现出来笔直的鼻梁线条，还有一个人独自对着手机笑的样子，正好是汤吉喜欢的模样。汤吉喝了一口酒，思量着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就在汤吉的小心思欲动未动的时候，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IJAM日报社那帮人混进古生物研究所了，你知道吗？”
　　说话的是“懒猫”酒吧的酒保，汤吉只知道他叫“小熊”。小熊是汤吉每天来这家酒吧的原因之一。和汤吉一样，小熊也是IJAM博物馆的员工，和汤吉不一样的是，小熊是宁海的常驻员工，汤吉是特派的调查组成员。说是“特派调查组”，实际上并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件”才特别拍过来。汤吉参加的“特派调查组”是IJAM博物馆对各地分馆几年一次的常规性检查临时组建的，这种检查通常只是一种官僚体系的运作流程，被调查的人不希望查出事情，调查组的人不希望查出事情，派调查组来的人也不希望查出事情，所以就一定不会查出什么事情。汤吉他们的工作主要是完成规定的检查项目，写一份稳妥的调查报告，有一定的概率还要向上级做一个调查汇报，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汤吉把这些时间用来喝酒，顺便和小熊聊天。
　　小熊从吧台里面递过来一份报纸，头版醒目位置用加粗的标题写着《古生物研究所调查日志（一）》。汤吉随手接过，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酒吧是一个不适合看报纸的地方，而现在是一个没有人看报纸的时代——除了IJAM还在顽固地发行用一种叫“新闻纸”的粗糙纸张印刷的报纸。在这个一切咨询都通过手机屏幕阅读的时代，发行纸质报纸在汤吉眼里无疑是拖历史后腿的落伍行为，当然，汤吉猜想，在博物馆管理层那帮老家伙眼里，这或许是抵抗自己被历史遗弃的倔强努力。
　　这显然不是一份官方正式调查日志，内容看上去更像是某个或者某几个调查员出于私人兴趣进行的调查。这一点引起了汤吉的兴趣，古生物研究所怎么可能允许他们进去做调查呢？古生物研究所是被称为“丑虎”的男人治下的地盘，一直以来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下。研究所与外界的接触绝少，当然，也很少有外界愿意主动去和“丑虎”所长这样的人打交道。汤吉曾听说过关于这位所长的很多传闻，其中有一条是该所长的爱好是抓狮子，徒手的那种，脸上那道疤就是和狮子摔跤的时候留下的。
　　“这不会又是一个大八卦吧？”汤吉把手里的IJAM日报递还给小熊，小熊把报纸藏进了吧台下面的格子里。“古生物研究所吃素？这不是一句骂人的话么？吃素这种花边新闻也值得上头版吗？”
　　“这才是重点啊！”小熊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小，上头版正常吗？不正常吧？所以才有看头啊，接下来肯定还有大新闻，爆炸性的那种！”
　　“IJAM日报搞这种花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份报纸的道德水准本来就不高，而且还一直在往下掉，这东西你还是不要盼着能看到什么大新闻了。”
　　小熊环顾左右，从吧台那边探出身来，凑近汤吉的耳朵边说：“我有靠谱的消息……”然后收回身子在吧台里若无其事地擦起了玻璃杯子，等着汤吉说出“说来听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汤吉是无法想象像小熊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人，是如何在“眉清目秀——贼眉鼠眼——眉清目秀”之间瞬间转换的。
　　“说来听听。”汤吉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故意端正身子，装出一副标准的“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特别愿意满足小熊“说来听听”的欲望。在某些方面汤吉很同情小熊，汤吉认为酒吧不是一个单纯卖酒的地方，一个酒吧的好与不好，评价标准有两条：一，酒好不好；二，酒保好不好。酒保好不好的评价标准也有两条：一，调的酒好不好；二，听人说话的技巧好不好。小熊绝对是一个顶级的酒保，特别是在倾听方面。当一位中年男人点一杯酒，点一根烟，小熊在递上酒的时候会说一句“不愉快的一天，嗯？”然后男人会说“真他妈的糟透了。”这时候小熊会非常富有同情心地皱一下眉头——汤吉认为这个动作堪称大师级的皱眉，然后略带好奇但又非常自然的吐出那句“说来听听”，接着这个男人就会瞬间变成一个无话不谈的密友，开始讲述一天的经历，碰上控制力不高的会痛苦流涕，离去前握着小熊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当然也有想把小熊带回家的。一个恰到好处的皱眉，一句恰到好处的“说来听听”，能让小熊登上“倾听者”的冠军宝座，能人客人登上拯救的诺亚方舟。
　　小熊之所以能敲开每个客人的心扉，是因为他了解作为人，每个人都有强烈的倾诉的欲望。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自己倾诉的欲望特别强烈。他也希望有人对他说一声“说来听听”，哪怕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富有技巧而自然。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酒保，小熊只能听不能说，这简直就是他的地狱。汤吉就是上帝派来对他说“说来听听”的小天使，汤吉就是小熊的小熊，而且非常幸运的是，汤吉非常乐意拯救他。
　　“据靠谱的消息来源——哪里来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你——说是有机构曾经申请对古生物研究所进行调查——具体是哪个机构我也不能说——结果被……”小熊用手指头指向上面“给禁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来听听。”
　　“因为上面自己也在查，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过我还是从朋友的地方得到一些风声，据说是和丑虎的妹妹有关。”
　　“丑虎还有妹妹？！”两米高，铁塔一般的身材，凶神恶煞一般的面孔再加一道长长的疤，这样的丑虎会有什么样的妹妹呢？汤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刚好看到旁边那个短发姑娘似乎已经看完了综艺节目，现在正拿着手机打字，“大概是在和朋友聊天吧”，汤吉心里想。
　　“说起这个妹妹，可了不得，好像是某个组织的领袖，啊，对了，叫彩虹和平组织。据说是个非常了不得的组织，在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你听到了吗，各个方面！影响力甚至大到引起上面关注的地步了。据说上面派了调查员去查，你猜怎么着？”
　　小熊给唐吉换了一杯酒，停顿了一下。。
　　“说来听听。”
　　“什么都没查到！你相信吗，什么都没查到。除了他们都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