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良人的意义 一

　　这抢书的大家子弟名叫徐子虚，乃是靖安侯府上的二公子。而他家这靖安侯的一等爵位，则是他太爷爷徐安泰追随大唐太祖皇帝上马打天下所得。
　　但在被寻常百姓视作庞然大物的靖安侯府里，无论是侯爷，还是门前小厮均保持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原因无他，唯权唯势不足而已。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靖安侯府的二公子徐子虚就曾不甘于低调。十三岁时砸了长安最大的青楼——花满楼，原因竞是徐子虚在徐国公府二公子张安磊邀他前往花满楼吃花酒时，发现所谓的花酒里竟然没花，顿时火起。不但将徐国公府二公子打了个鼻清脸肿，还把花满楼砸了个零碎。并放出话来“谁敢在卖这所谓的花酒我就砸了谁的店！”
　　于是整个京师都为之震动，有小道消息说连天子也曾过问过。但在徐子虚这位靖安侯府二公子并没有遭受任何惩罚，也没人向靖安侯府提出赔偿后，京师里的青楼均不再售卖花酒，改卖神仙酿了。
　　但当徐二公子怒砸花满楼事件风波逐渐平息之时，人们才发觉事件的主角徐二公子徐子虚失踪了，而且这一失踪就是三年多。于是乎京师里关于徐二公子这三年多的时间去哪里了，有了许多猜测。
　　有人说徐二公子下江南打击无良商家了，也有人说徐二公子为自家主宗守墓去了，更有人说徐二公子加入了公主和亲使团，出塞去了……
　　不过这些猜测徐二公子本人是不知情的，不然他非得气炸了不可。但奇怪的是徐二公子失踪的这些年里去了哪？京师上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徐二公子不在京师了。
　　可只有徐二公子知道自己从没实际意义地离开过京师，这三年里就一直在在长安城百里范围内为大唐最负盛名的半官方组织不良人效力。
　　所以当徐子虚自明面上正式回到长安城里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认出这就是三年前“徐二公子怒砸花满楼”事件当事人了。
　　言归正传，徐子虚自李大量李老头那里将那本《坏蛋生存手册》抢了后，就一路飞跑。终于在经历了翻越四道围墙且三条小巷连续右转后，他摆脱了长安城热心市民的追捕。再次来到了李老头摊位前，还未开口，就见李老头先发制人，一掌拍在摊位上，将支撑摊位的数根竹竿拍得吱吱作响，厉声喝到“你这小贼，还敢回来？”
　　徐子虚不为所动的自锦囊里摸出一两银子置于李老头面前。
　　“老丈，我也不欺你。以一两银子买你这本书怎样？你看我明明可以直接跑掉的，却还是回来给钱了。”
　　“那是因为你怕我去报官！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最怕这个，怕坏了名声。”李老头丝毫不为所动。
　　“那二两！”
　　“……”李老头依旧默不作声。
　　“不要啊？那我走了。”徐子虚说着就将《坏蛋生存手册》往身上一揣，作出一服要走的样子。
　　“三两！三两银子你就拿走。”在徐子虚转身抬腿欲走的时候，终于李老头李大量坐不住了，朝着徐子虚开口大喊。刚喊出口，就见徐子虚满脸笑容地回头说到：“行，成交！”
　　在徐子虚从锦囊里再次掏出两粒银豆子交付李大量后，看见自己先前留在摊位上的几十文还在，想要将之拿走。却被一只大手抢了先，顺着大手往上看大手的主人还是那个李老头。
　　“哎，我这里怎么多了几十文？肯定是刚刚他们给我的买书钱。哎，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啊。不是每个人都像某些人还抢我的书。”
　　“这是我的钱。”徐子虚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到。
　　“怎么就是你的了？你有证据吗？你刚才还抢我的书跑了来着，怎么可能是你的。”
　　“……”徐二公子第一次尝到了有苦说不出的滋味。“行吧，行吧，要大度，要大度，不计较”徐子虚不断的自我安慰着。
　　“你看你没话说了吧？啊？……”不理会李大量的胡言乱语，徐子虚越走越远。
　　徐二公子往南走半炷香后终于听不见李大量那让人心烦的唠叨声了。不由得舒了口气，他就从没见过这么让人心烦且那么能唠叨的人。哪怕是在不良人这个组织里为大唐效力的三年，他也从没见过。
　　徐子虚步履不停的来到了朱雀大街街首，这里离他家就不过一千百十来丈。
　　“回家”这是徐二公子在不良人的这三年里支撑着自己继续下去的信念。现在他终于回家了，回到了那个在梦里无数次遇见的地方。
　　于是他站在牌坊下，理了理自己的行头，抬头挺胸迈步走向自己的家——靖安侯府。
　　“你是？”门子低头仔细观察着这位书生装扮的少年人，他依稀觉着面前这人似曾相识。
　　“徐子虚！”徐二公子瞟了门子一眼，这让听到徐子虚三字有些震惊的门子确定了这就是自家的二少爷。
　　门子转身就跑，连自家的二少爷都抛在了一旁。进门就喊“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不一会，靖安侯府里的人流就聚集在了一起。
　　徐子虚站在侯府门前看见这阵仗，有些懵了。回个家而已，用不着这么欢迎我吧？
　　不过还没等徐子虚开口，就见那人流正中出来一位妇人，正是徐公子他妈，徐夫人唰唰几步向前，玉臂一抬就是一个巴掌呼向了徐子虚的脸。徐子虚见此竟是不避不闪，硬生生的受了。
　　“你这不孝子，这些年跑哪去了？”妇人厉喝。
　　徐子虚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言称“孩儿有罪。”脸上的手掌印红肿起来清晰可见。
　　徐夫人见到这一幕，终是不忍，落下泪来。
　　“你这孩子，怎就不知道躲。”
　　“孩儿有愧。孩儿不敢闪躲。”
　　“来，来，来。先起来，入堂再说。”徐夫人将徐子虚扶起，引入了内宅。
　　一个时辰后，在京营值班的靖安侯徐员谅听到消息，连忙向上官英国公告假，请求回府。英国公听闻是徐子虚回家了，也没多说什么就痛痛快快的批了假。
　　当靖安侯徐员谅回到家里的时候，徐子虚正在祖母堂前请安。
　　“二公子，二公子。”一个徐子虚小时的玩伴向徐子虚轻声招呼到。
　　“什么？”徐子虚扭头看向玩伴。
　　“侯爷回来了！”
　　……徐子虚原先陪同祖母聊天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徐二公子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见一道人影冲入弄堂里。
　　“母亲。”那道人影对着徐二公子的祖母问候道。
　　“哎，是员谅啊。”
　　“是，正是孩儿。”徐员谅见自己的母亲张口欲言，就知晓母亲担心何事。于是开口解释。“孩儿听说子虚回家后，已向国公告了假，国公准许方才归家。”
　　“嗯，不错。”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带赞许的看了靖安侯一眼。言罢，又将目光在父子二人身上转了转再次开口。“你们父子俩分别了那么久，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就一齐退下吧，子虚明日再过来请安也罢。”
　　“谢母亲。”
　　“是，祖母。”
　　父子二人的话同时在弄堂响起。
　　三分之一柱香后，靖安侯府书房。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掺合进不良人里？你不知道这不良人的存在针对的就是我们这些勋贵么？”靖安侯对着徐子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
　　“孩儿知晓。”
　　“那你还掺合进去？”靖安侯徐员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
　　原来靖安侯知道徐子虚这三年来是在哪，在做些什么。
　　“孩儿自从知晓不良人存在的那一天起，就不由得不思考不良人这类组织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监察百官？是为了打击哪些谋逆之人？还是为了实现天子一人之欲的工具？可不进入这个体系里，就永远也无从知晓那个答案。于是孩儿在三年前应袁指挥的邀请加入了不良人，为不良人办事。”
　　“那么，现在你有答案了？”
　　“有了，但也没有。”
　　“那么将你的答案说来给为父听听。”靖安侯对徐子虚叹了口气，低下头来看向徐子虚。。
　　在父子对视的那一瞬间，徐子虚仿若自父亲眼里见到一闪而逝的光亮。
　　“父亲，孩儿自这三年在不良人里所见所闻，而思虑得到的答案是，不良人存在的意义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