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卓西把话带到就要走了，并不打算在程家多留。
　　他没让孟梨出门送他，自己打起门帘抬脚出了北屋，便直奔院子大门。
　　
　　刚一到大门上还没跨步出去，好巧不巧与刚下班回来的顾慧娟碰了个正对面。
　　顾慧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连个正眼都没给卓西。
　　
　　卓西他们都知道孟离这亲妈是个什么人，所以卓西也没有出声打招呼。
　　他往门侧让一步，等顾慧娟进来，自己再出去。
　　
　　顾慧娟因为怀孕走路有些慢，她走到北屋打起门帘进了屋，在长几下的八仙桌上放下手里的布包，转身去到程奶奶的房门前，伸头往里看一眼。
　　
　　看到孟梨在屋里，她神色冰冷，冷眼冷声道：“怎么不出去和他们鬼混去？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孟梨不喜欢顾慧娟，从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见到她，就非常不喜欢她。
　　这个女人长相瞧着温柔，实则刻薄得很。
　　
　　她想不明白，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刻薄和心狠。心狠刻薄到不愿意看到孟离，巴不得她永远在外头混，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哪怕是死了，她也只是觉得甩了个累赘。
　　哭？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有！
　　
　　孟梨自己没受过这些委屈，她生来家庭美满，父母疼爱。因为长得漂亮性格讨喜，学习成绩又好，在学校也一直倍受老师同学喜爱。
　　
　　蜜罐里长大的娇娇女孩子，没受过这些气。
　　
　　没受过这些气，自然也忍不下的。
　　她抬头看着顾慧娟，直接开口道：“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顾慧娟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你，还有刚走的那些。”
　　孟梨目光不动，“你的女儿，不三不四也是你教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慧娟被孟梨堵得愣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往前她贬斥孟离，孟离是不会回嘴的。每次都是冷着脸，甩头就走，混在外面不回来。
　　
　　孟离不跟她这个亲妈吵架，最多就是黑个脸。
　　现在这丫头突然这样没大没小地一回嘴，直接把她堵懵了。
　　
　　好像还有些不敢相信，顾慧娟微蹙眉盯着孟梨问：“你说什么？”
　　
　　就算是旁观也生气，孟梨不再与顾慧娟对视，坐在床边微微抬起目光，慢声道：“你是什么好人吗？我爸出事以后，你巴不得赶紧把婚离了。如愿离了婚，立马就嫁人生了孩子。把自己的女儿当烂抹布，逼出去当野小子，比后妈还坏的坏女人……”
　　
　　顾慧娟算是把孟梨的话全听清了，不再微惊发愣，心底的怒气也真正蹿了起来。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捏到一起，猛地抬起来往当间门上一指，叫孟梨：“你给我滚。”
　　
　　孟梨落下目光，再看向顾慧娟，眸光平静，看着她火气冲天却压着的样子。
　　
　　顾慧娟看着孟梨这张不咸不淡的脸，火气算是压不住了，直接指着门帘儿吼出来，“孟离，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这一声声怒吼传到厨房里，程奶奶和糖圆儿都惊了一下。
　　糖圆儿还缩了下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程奶奶说：“奶奶，妈妈怎么了？”
　　
　　程奶奶刚好把晚饭做好了，听到顾慧娟大吼，忙起身出厨房。
　　打起门帘进了正屋，只见顾慧娟和孟梨在对峙。
　　
　　孟梨从房里床上起来，走到顾慧娟面前。
　　她被顾慧娟凶得眼眶有些红，看着是有些要哭的样子，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凶过。
　　
　　但孟梨并没有哭，她红着眼睛在顾慧娟面前站定，看着顾慧娟说：“我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你凭什么让我滚？我还没成年，法律规定你必须得养我。”
　　
　　顾慧娟气得整个身体都要抖起来了，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收回指门帘的手，甩起来就往孟梨脸上去。
　　
　　糖圆儿从没见顾慧娟这样过，被吓得忙用小胖手捂住了眼睛。
　　她以为会听到“啪”一声脆响，结果却没听到。
　　
　　糖圆儿张开指缝，眼睛透过指缝看出来，只见孟梨接住了顾慧娟的手。
　　再下一刻，孟梨手指猛一使劲，把顾慧娟小指往后一掰。
　　
　　顾慧娟疼得蹙眉惊叫出来，连膝盖都有些软了。
　　
　　程奶奶都被孟梨吓到了，忙上去要拉架，却无从下手，只能语气着急地对孟梨说：“松手快松手！孩子，这是你妈呀！你再混账，也不能打你妈呀！”
　　
　　孟梨没松手，但也没再使劲把顾慧娟的小指往后掰。
　　再继续往后掰，能疼得她叫她妈妈。
　　
　　她气不平，眼眶还有些红，看着顾慧娟说：“想把我撵走，让你们一家人过美满日子是吗？就我一个姓孟的多余是吗？打今儿起，我还就不走了，非搅得你们一家鸡犬不宁不可！”
　　
　　顾慧娟疼得整张脸都拧巴到了一起，在孟梨说完话放开她以后，她忙握住自己的小拇指，往后退了两步。她想再耍狠，但已经有点怵了。
　　
　　孟离在外的名声，她这个当妈的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听外头人说，孟离都敢拿刀杀人。
　　
　　顾慧娟缓了缓气息，转身钻进自己房间。
　　程奶奶左右为难，顾慧娟不是她亲闺女，孟梨不是她亲孙子，她不好插手管，最后只叹了口气。
　　
　　孟梨也转身回房间，在床上坐下来吸吸鼻子。
　　她突然一点也不想哭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剩三个字——坏女人！
　　
　　程奶奶跟着她进屋来，在她旁边坐下，好声好气的，像是在小心翼翼哄着她，只道：“孩子啊，你是做儿子的，怎么能对你妈那样呢？你妈有再多不是，也是你妈啊。”
　　
　　孟梨不认同，“谁让她凶我，没人这样凶过我，还想打我。”
　　她能挡下来那一巴掌，还得亏原身的身子，那并不是她自己能有的反应和身手。
　　
　　程奶奶又叹口气，心里也知道顾慧娟对这孩子实在不好。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外面门帘响，忽听到糖圆儿脆脆的声音：“爸爸，你回来啦！”
　　
　　接下来一句就是：“妈妈和孟离打架啦！”
　　程春良的声音，“怎么回事？”
　　
　　糖圆儿说不清楚，只道：“我也不知道。”
　　程春良放下包左右看看，往自己房里去了。
　　
　　到房里看到顾慧娟在抹眼泪，他上去和声问：“怎么了？”
　　顾慧娟用帕子擦一下眼角，哽咽道：“生了个孽种。”
　　
　　程春良压着声音，“他不就那样，你动什么怒？”
　　顾慧娟吸鼻子，“你知道他说我什么么？”
　　
　　程春良把事情的经过听了，气道：“混账东西！”
　　不是他儿子，是的话现在就去给捶死！
　　
　　顾慧娟舒缓了情绪，没眼泪可掉了，平声道：“这次动手，下次要动刀了。”
　　程春良气得很，声音却压着，“我看他敢！”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孩子以前只是不给他们好脸，两句话说不好就甩脸子走人，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些难听的话，更没有动过手。他在外名声凶，但在家里从没横过。
　　
　　摸不准孟梨的性情，程春良轻轻吸口气，缓和一下情绪，又说：“算了，再忍他个半年，到时候他往乡下插队落户去，这辈子也就呆乡下了，想回也回不来。”
　　
　　顾慧娟心里舒服了一点，点点头，“嗯。”
　　程春良拍拍她的背，“别哭了，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顾慧娟没能应声，听到当间儿里程奶奶叫吃饭。
　　等顾慧娟和程春良开门出去，程奶奶、孟梨和糖圆儿，已经都在桌子边坐下来了。
　　
　　五口人坐在小方桌边，稍显得拥挤。
　　孟梨拿起筷子，直接伸手去烤花磁碟里拿白面馒头。
　　
　　顾慧娟之前都不让她吃，每次看她伸手要拿，不是用眼睛瞪她，就是拿筷子打她手。这一回她倒是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掀起目光看了看她，把不悦埋在眼底。
　　
　　孟梨咬一口白面馒头，慢慢嚼。
　　她也看着顾慧娟，与她眼神触碰，自己眼里仿佛打着字——我就吃，气死你个坏女人！
　　
　　坏女人确实非常气，但因为突然摸不清孟梨的底，她现在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
　　憋气地吃完饭，梳洗一下躺着去了。
　　
　　晚上，孟梨躺在床上没困意，裹着被子想事情。
　　她旁边睡着程奶奶，两人分头睡，并且是两个被窝。
　　
　　程家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顾慧娟和程春良带糖圆儿一屋睡觉，孟梨只能睡程奶奶这屋。
　　床不算特别大，但睡两个人刚好。
　　
　　孟梨侧身对着墙，想着自己穿越前从没跟别人红过脸吵过架，一直与人为善。没想到穿越过来才几天，就跟“自己”的亲妈吵架还动手了。
　　
　　有点意外，原来她也会吵架，还挺凶的呢！
　　她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性格软胆子小，原来只是没被人逼到很生气。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默默地在心里下决心——她迟早要让顾慧娟后悔，让她后悔这么刻薄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想顺了气，心里志气满满，孟梨掖好被角找好姿势就睡了。
　　
　　暗夜静悄悄，她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