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情的少家主 六

　　“小周啊，你还年轻，不懂得日积月累得到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可怕。就比如说现在的赵家和阴家，他们之所以能称霸，是因为他们的底蕴足够雄厚。人类联邦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外皮而已，就算人类联邦崩溃了，这两个家族也一定会延续下去。而人类联邦的历史才不过短短两百年，还没有我手里的酒杯活得久，所以放清楚自己的自定，你是君王，但也只是被装潢得很华丽的奴隶而已。”
　　阿洛斯把第三只酒杯递过去，微笑着晃了晃：“人类联邦的存亡，全看你肯不肯道歉了——不是给我，而是给我可爱的助理。”
　　周吟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宋生行也是满头大汗。
　　宋生行从小就认识周吟，知道这个家伙犟得像头驴，不肯认输又经常会钻牛角尖，想让他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再不按阿洛斯说得做，恐怕世界的历史会就此改写。
　　周吟沉默了很久，狂躁的心跳逐渐平歇，额角的青筋也缓缓被抚平。
　　终于，他接过酒，一饮而尽：“抱歉，苏子叶女士，我收回刚才的言论——但，阿洛斯先生，我还是认为，您应该遵守规则和法律。”
　　阿洛斯歪了歪头：“尽量。”
　　随后，阿洛斯命令赵无溪发出撤退的信号，那些在人类边境严阵以待的军队，或失望或释然地离开了。
　　纵然每个被指使的种族的首领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听从阿洛斯的命令，但他们不得不照做。
　　阿洛斯能让全世界的矛头指向人类，同样能让全世界的矛头指向其他任何种族。
　　苏子叶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阿洛斯的朋友，但所有人都不会想成为阿洛斯的敌人。
　　新闻网上的视频被迅速删除，紧接着在情报组的操控下，大量的“辟谣”文章涌到头条，在这次事件引发恐慌之前就成功压下了风波。
　　绝大多数人类都不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国家险些被其他种族的铁骑踏碎，也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阿洛斯自导自演的一场游戏而已。
　　等事情完全结束时，就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阿洛斯和苏子叶在一家餐厅吃过了豪华的一餐，然后阿洛斯就坏笑着开车，带着苏子叶上了高速。
　　苏子叶这才想起，她今天来事务所的目的是要“欣赏”赵无溪有趣的周末。
　　大概五十分钟后，阿洛斯带着苏子叶下了车，他们居然来到了一所普通高中的门口。
　　“高中？这是赵无溪的学校吗？”苏子叶好奇地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普通”高中，因为她的出身，导致她的一切课程都是由私人老师教的。
　　“没错，想不到吧？威名远扬的赵大少爷居然上一所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就像是钢铁侠骑自行车上学。”阿洛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手杖，在地上轻点一下。
　　苏子叶明显感受到一种奇怪的领域包裹住她的身体，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空间排斥了，又像是被一切事物无视了。
　　阿洛斯看了看手表，喃喃道：“快两点了，大概已经上课了吧……”
　　“周末还要上课吗？”苏子叶瞪大了眼，惊诧地问道。
　　阿洛斯挑了挑眉毛，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小姐您养尊处优，完全不会理解人类学生的艰辛，尤其是在对高端人才急需的现代，已经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而是千军万马骑车走钢丝，要么一鼓作气冲向成功，要么从高空掉下去，尸骨无存。”
　　苏子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人类的学生真是太辛苦了……”
　　“所以……我们在这里干嘛？”苏子叶小声地问道，小心翼翼地躲过路人，奇怪的是，她分明是精灵，却没人肯多看她一眼……这还是来人类联邦后的首次。
　　阿洛斯在手杖上一摸，白光一闪，一个望远镜落在他手里。
　　“看那个教学楼的楼顶。”阿洛斯把望远镜递给苏子叶。
　　苏子叶接过，迷茫地看过去。
　　楼顶的天台上，居然有个人站在栏杆外，呆呆地看向对面，像是失去梦想的年轻人，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会从楼顶上掉下去。
　　“这是……”苏子叶眯起眼，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赵无溪？！”
　　“嗯哼。”阿洛斯耸耸肩，靠在墙上，摸出一个银质的烟盒，点燃一根香烟。
　　没有呛鼻的烟味，反而是一股浓郁的花香，像是玫瑰和月季的混合香，中味却是醒脑的薄荷香，后味又变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檀香。
　　“他在干嘛？”苏子叶忍不住问道。
　　“这你都看不出来？王女殿下还真是缺乏生活常识。”阿洛斯戏谑地说道，邪魅的脸上勾起陶醉的笑意，“我们的赵家主是在……暗恋啊。”
　　“暗恋？！”苏子叶接连遭受重击。
　　阿洛斯指了指赵无溪对面的那栋楼：“那是那个女孩所在的教学楼，高三二班，第二排第四列，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长着小小的虎牙，有时候会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顺便一提，那位小同学父母都是普通人，父亲在这个学校里有个医务室，母亲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委实配不上咱们的少家主。”
　　阿洛斯一边说着，把手机伸到苏子叶面前，上面有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穿着粉色的T恤和牛仔裤，高马尾随风散向一侧，她在槐树下巧笑嫣然，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一如阿洛斯描述的那般可爱灵动。
　　苏子叶把阿洛斯的话回忆了好几遍，终于明白过来阿洛斯是在说“我已经把那个妹子彻彻底底地调查清楚了”。
　　“可是以赵无溪的身世和长相，应该不难追到才对啊……”苏子叶叹了口气，在她眼中，赵无溪堪称完美。
　　一米八几的个子刚刚好，身材匀称相貌英俊，家里有权有势，年纪轻轻却掌管了人类联邦的大半政界，绝对人中龙凤……就是有点木讷。
　　就算木讷，换个可爱点的说法就是“耿直”，按潮流将就是直男。可当今浮躁的社会，呆呆的直男也不失为一种招人喜爱的生物，至少不会劈腿。
　　专情的“高富帅”，没有缺点啊！又有什么样的女生是他追不到的呢？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农民的孩子，王室会同意你嫁给他吗？”阿洛斯叹了口气，问道。
　　“当然会啊，农民在精灵族是高贵的职业，如果没有农民，精灵们是无法活下去的——而且在精灵眼中，任何职业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我的爸爸之前就是一位普通的刷碗工，一次我妈妈吃饭的时候碰到了他，然后我爸爸靠甜言蜜语把妈妈骗……娶到了手。”
　　苏子叶说着，忍不住笑了。在那个家庭中，满是温馨的回忆，一点一滴都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阿洛斯扶额：“大人，时代变了。在人类社会，经济之间的差距，注定那两个小家伙有缘无份。无溪只能远远地看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苏子叶摇摇头，她还是无法理解人类的价值观，索性转移了话题。
　　“他离这么远，能看得清吗？”
　　“当然，无溪的感知范围半径足有两公里。”阿洛斯骄傲地抬起了头，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像是在炫耀自家儿子的老父亲。
　　苏子叶忽然一愣——两公里？
　　他们到赵无溪的距离撑死也就一公里，也就是说……
　　“放心啦，我加了领域的，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感知到我们，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今天没有路人看你？”阿洛斯撇撇嘴。
　　苏子叶忽然明白了刚才的异样感是怎么一回事了，可转念一想……
　　“等等，那为什么之前你救我的时候，不这么做？”苏子叶的满脸震惊。
　　“蛤？最近不是很流行荒野求生的节目吗？我以为你会喜欢的……”阿洛斯干笑着别过了头，他绝不会告诉苏子叶，只是因为自己想多看几天她穿JK制服的样子。
　　苏子叶一阵心绞痛。
　　之后，两个人找了一个能看到赵无溪位置的冷饮店坐下，看着赵无溪像是雕像一样站在楼顶，足足站到了下午六点。
　　期间，阿洛斯替苏子叶推掉了南泽的“入职培训”，说是今天会有好戏看。
　　可苏子叶已经不关心好戏了。
　　赵无溪在楼顶上一直站着，就算到了下学的时间，也只是站在那里眺望那个对此毫不知情的女孩。
　　她忽然想起了“望夫石”的故事，大禹那个狠心的男人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氏一个人带着孩子，就这样等着禹引水、劈山，不说想念，也不埋怨，只是沉默地守在禹唯一的容身之处。
　　最后，涂山氏变成了石头，永远看着那个二货从自己身边走远，即是生离，也是死别。
　　赵无溪就像那个痴情的涂山氏，懦弱地躲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固执而沉默地守候着浑然不知的姑娘。
　　真是感人的故事。
　　“真想像那个女孩一样，被一个男人这样深爱。”
　　苏子叶情不自禁地说道，琥珀色的眸子里都像是蒙上一层耀眼的粉色，宛若盛放的樱花，绽放着令人陶醉的恋爱的香气。
　　痴情的男孩守在远方，被守护的女孩幸福的活着——多么美好。
　　可阿洛斯忽然蔑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点燃一根香烟，宝石拥护的烟盒上雕刻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柄斩向权力的恶剑。
　　灰色的烟雾遮住了阿洛斯的眸子，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也变得悲伤起来，苏子叶看不见阿洛斯眼中的神色，却仍能感受到那不愿言说的悲伤。
　　她不明白，虽然赵无溪很可怜，但阿洛斯给她的感觉……似乎不只是悲伤而已。
　　她转过头看过去，夕阳之下，那瘦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横在两栋楼之间。长河一般的影子径自流向女孩所在的楼房，却在即将接触时断绝。
　　像是被谁斩断的鹊桥，牛郎和织女只能隔桥相望，近若咫尺，却又远隔银河。
　　下学了，苏子叶期待已久的面孔终于撞入她的视野，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却比晚会上的灰姑娘更加可爱动人。
　　她走出教学楼，和某个同学笑着攀谈着什么，却看也不看那拉得老长的影子一眼，背着褐色的单肩包走出了校门。
　　女孩忽然回过了头，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伸出手……
　　拉住了身边男孩的手。
　　苏子叶刹那间呆住了，她就这么看着女孩牵着陌生男孩的手，从冷饮店前经过，欢笑着走在赵无溪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那影子忽然变得弯曲起来，楼顶上的男孩像是泄了气，连腰都有些佝偻了。
　　是啊是啊，真是美好的童话故事，男孩孤独地承受一切，女孩幸福地生活着。
　　男孩能怎么办嘛？
　　他有的是钱，有的是权，可他不能把女孩抢过来啊。
　　还能怎么办？最多在深夜的时候看着月亮空叹气喽，和朋友一起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喝得烂醉喽，在被窝里握拳当悲剧男主角喽。
　　他就像《荒岛余生》的查克，在女孩远到难以想象的地方默默思念着，却在艰难地归来后发现女孩已经另寻新欢了。
　　阿洛斯想，如果他是查克的话，一定会找个船把自己送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女孩还是心中那个深爱着他的女孩，他也还是那个充满希冀的查克。
　　可现在，查克已经知道女孩有了别的男人……不，这个比喻本身就不恰当，他不是查克，女孩也从不是赵无溪的。
　　那狭长的影子悄悄缩了回去，失落的男孩强打精神，从学校里出来。远远地跟着女孩，一眼不发。
　　“他们……是要去哪？”苏子叶忍不住问道。
　　“女孩回家吃饭，为晚自习做准备喽。”阿洛斯说道。
　　“晚自习？人类还有晚自习？”苏子叶再一次大惊失色。
　　精灵几十年的义务教育，时间充足得很，晚自习这种神奇的东西，只存在于电视剧中。
　　“那我们要一直在这儿等着吗？”苏子叶问。。
　　“不，我们换个地方等，今晚会有好戏看，我告诉过你了。”阿洛斯把眼叼在嘴里，拄着手杖走出了门。
　　当然会有好戏，经过了昨晚的那一茬子事，赵家的老家伙绝对不会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