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普雷希典的孤儿

　　纳沃利行省的冬天是对艾欧尼亚所有流浪者来说最难熬的时候，雄伟的坎格雷山脉在纳沃利南部戛然而止，刺骨的寒风直接从海上吹来，伴随着暴雪和飓风，就算是那些贵族老爷们，也不愿意在冬天出门，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无疑是这个冬天最苦不堪言的。
　　相对于行省其他地区的流浪者而言，罗瑞就要幸运许多，因为他生活在了一个好地方——初生之土的和谐圣所，纳沃利的普雷希典。
　　作为艾欧尼亚最繁华、魔法光辉最闪耀的圣都，被祭祀们赋予了魔法的银曜石中空条柱高耸天际，他们就像是苍穹下站立的的巨人，安抚着变幻不定的魔力的同时也为圣都阻挡了刺骨的寒风。
　　这个普雷希典的孤儿早已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从他记事起就是在老雷诺的酒馆里，那是一个留着大胡子，带着滑稽高帽子的粗犷老头。
　　虽然艾欧尼亚人淳朴善良，但是他没有好运到被谁收养，老雷诺也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当他有能力踏出酒馆的门槛以后，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免费的食物。
　　用那个老混蛋的话来说就是有能力出门的孩子，就不应该再给吃免费的午餐。
　　所以三岁那年踏出酒馆的门口，是他十三年来最后悔的决定，没有之一。
　　从那以后，他想要吃饭，要么就是给那些来喝酒的武者和佣兵们端酒擦鞋，要么就是给酒馆里搔首弄姿的兔女郎们跑腿拉客，再或者，在酒馆打样以后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陪着老雷诺打扫一下残局，运气好的时候老雷诺会赏他一杯青柠格罗格烈酒——当然是在打扫完累得躺在地板上的时候。
　　罗瑞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被老雷诺骗了，酒一入口，辛辣的味道让他一个劲儿的咳嗽，而老雷诺则哈哈大笑，告诉他慢慢的他就知道这个东西多好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之后的每个冬天，罗瑞最大的愿望就是睡前能来一杯格罗格烈酒，带着暖和的身子蜷缩着入睡。
　　总之，在那以后，如果没有干活的话是从来不会从老雷诺手里讨到任何一点食物的，他的住处也从老雷诺的阁楼被赶到了酒馆的后巷，嗯，善良的老雷诺还给了他一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破毯子。
　　刚开始那段时间，酒馆的客人和兔女郎们看着他可怜，大骂老雷诺心狠的同时会慷慨的赏他点吃的，还没等他高兴几天，老雷诺就放出话来，谁要是给他免费的食物或者赏钱，那以后就不要来他的酒馆了。
　　这个滑稽邋遢的老头在那些看起来比他威风百倍的汉子中却很有威信，再没人给过白给过罗瑞任何吃的，他想拿点什么，总得给他们做一下擦擦靴子或者武器的活计。
　　在他八岁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新路子，酒馆里的兔女郎们都是漂亮的小姐，别误会，老雷诺可不做拉皮条的勾当。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老子他妈是个绅士，做不来逼良为娼的勾当，也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这样，想要姑娘们喜欢得凭自己的本事，两厢情愿的事那我倒是双手赞成。”
　　虽然她们穿着暴露的衣服，但是只是老雷诺的揽客手段而已，她们带来的客人消费了，老雷诺总会给她们一些提成，至于出了酒馆以后去干啥，他可不管，就是有一点，不能把酒馆当成风俗会所谈生意。
　　这就给了罗瑞机会了，罗瑞仔细地观察那些客人们对哪个姑娘关注最多，然后会在出门的时候问他是否想和那个姑娘去其他地方发生点什么，得到回答后又回酒馆给姑娘传消息，两人你情我愿的话，高兴的客人总会给她一些赏钱，而第二天容光焕发的兔女郎姐姐也会给他不少的好处，老雷诺对此则是默认一样视而不见。
　　从小就在这个酒馆摸爬滚打的他，对于形形色色的人的生活方式早已烂熟于心。
　　老雷诺酒馆的后巷是城里的流浪汉都觊觎已久的地方，那里有酒馆宽阔的房檐遮风挡雨、容易从酒馆的垃圾里翻到食物、可以看到那些让人赏心悦目的酒吧小妞、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找到半杯烈酒......
　　毫无疑问，这么一个好地方肯定会有其他流浪者来争抢，在罗瑞十岁的时候，第一次面对了把他“请出”后巷的人。
　　一直混迹在酒馆的罗瑞没少看见打架，那些喝高了的佣兵和武者一言不合就会在酒馆里拔刀相向，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和老雷诺躲在吧台后面品头论足，如果论实战的话，他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战斗力？
　　没有任何悬念，不愿意让出地盘的罗瑞被狠揍一顿以后丢出了后巷，甚至连那床破毯子都没留给他，也是像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辛亏回酒馆拿佣金的莉莉丝姑娘发现了浑身是伤蜷缩在酒馆门口的他并带回了老雷诺的阁楼。
　　当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端着酒瓶的老雷诺，他试着动一下身子，只觉得全身都疼。
　　老雷诺看见了，把他扶起来，灌了他一口酒，讥笑道：“怎么，前几天不是还嘲笑瓦里安那小子打架一点儿劲都没有，才三个人就把他放倒了，那我们的罗瑞大爷是放倒了几个人才成这样的？”
　　罗瑞没有接话，冷冷的看着老雷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帮你？为什么我要把你丢在后巷？还是为什么我不让你和那些平民小孩子一样生活，甚至，让你活得像个贵族少爷？”
　　罗瑞没有回答，还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小子，我知道你稍微懂点事就会问这些。你觉得为什么我要帮你？你是我的儿子吗？不，你只是纳沃利众多孤儿和流浪者中的一个，你知道每年外面像你这样的人要死多少？你以为你怎么能在后巷住六年没事？傻子都知道老子的酒馆是个好地方，你凭什么待了这么久没人来抢？”
　　老雷诺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你知道我和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吗？我在崴里的港口给人捕鱼，不分时节的下水，皮肤泡烂生疮了也不能断，因为捞不到东西我就没有吃的。等到再大点的时候，我一步一步的跨过坎格雷山脉来到普雷希典，因为在这里我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
　　“老子一路摸爬滚打到今天才有了自己的酒馆，有了个安稳睡觉的地方，凭什么你能生下来就可以待在这里？就凭你运气好被我捡到吗？你以为我没挨过揍？老子和死神千珏擦肩而过的次数比你给那些混球端酒的次数都多，比你这个严重的多得多的伤不知道受了有多少次，没有哪怕一次能和你一样躺在床上喝口青柠格罗格止疼取暖。”
　　他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酒瓶，半晌没有说话，罗瑞也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小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够强了才能活下去，我没有义务保护你，也不想保护你，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么？”
　　“可是，这不公平，他们七八个人，都是成年的汉子，我怎么打得过他们？”
　　老雷诺嗤笑一声：“公平？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你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爹妈，那些贵族少爷们生来就锦衣玉食，公平吗？你只有靠自己去争取这些，如果你没有强大的武力，那你就得有好用的脑袋，要是你都没有，那你就活该冻死在酒馆门口。可要是你都有了，那以后你儿子就会是贵族少爷！”
　　罗瑞似有所悟，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头子，要是莉莉丝没有发现我，你会不会让我在门口冻死？”
　　老雷诺摊摊手：“天晓得，如果你运气好，老子开窗户透透气的时候看见了，可能会大发善心去把你捡回来。瓦里安那些混球还是挺喜欢你磨剑的手艺的，莉莉丝她们也说你帮她们挣了不少钱，怎么说你对老子多多少少也还有那么点用。”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你别想我会养着你或者给你报仇，我没那个闲心，也不需要有个儿子养老，你差不多能动了就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想着我会养着你分你半张床，当然，你要继续在酒馆端酒揽客我也懒得赶你。”
　　罗瑞握紧拳头，咬牙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走，不会让你麻烦的。”
　　老雷诺点点头，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龙舌兰酒扔给他：“赏你的，这可是酒馆里里被人惦记好久的好货色，算是你给老子揽生意的报酬了。”
　　他转身缓步下楼，边走边嘀咕着：“真不知道瓦里安那个混球怎么就最好这口，还整天嚷嚷着什么男人失去的东西就得亲手夺回来，不过那小子打架倒真是一把好手，城里能打过他的还真没几个......”
　　罗瑞看见手里的酒，打开尝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让他直咧嘴，这可比青柠格罗格烈太多了。想着老雷诺的话，他小心翼翼地把酒封好，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如约离开酒馆，抱着那瓶酒蹲在门口，脸上的淤青还在，姑娘们心疼他给偷偷送来了点碎面包和肉干还有小半杯酒。他简单吃了一点，把剩下的包好，慢慢地嘬着酒等着来喝酒的客人们。
　　酒馆里有几个不论如何每天都要来喝一杯的常客，瓦里安就是其中之一，雷打不动。傍晚的时候他如期而至，罗瑞抱着那瓶龙舌兰和他一起走进了酒馆。
　　等晚上瓦里安喝完酒离开酒馆的时候，罗瑞又回到了他后巷里破窝棚，除了那床破毯子以外，他还多了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儿。
　　翌日，瓦里安扛着剑带着罗瑞嚣张的走上街头，他横扫了城里流浪汉的聚集地，对着被他打趴下的人吼道：“听着！你们这帮王八蛋，罗瑞小子是我的小弟，本大爷不是喜欢欺负人的家伙，以后你们要是和他有什么争执，一对一单挑可以，双方叫上人群殴也可以。但是！你们谁要是仗着人多揍他或者有些不要脸的混蛋几十岁了去欺负罗瑞小子的话，老子把话放在这里，不打得你滚出普雷希典老子都没脸去老雷诺的酒馆喝酒。”
　　“当然，要是这小子没本事公平对决还输了挨揍的话，那你们不用给我面子，该怎样就怎样，我瓦里安说话算话，不会找你们麻烦！”
　　罗瑞拉了拉他的袖子，急道：“喂！瓦里安，咱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和我说的不一样！”
　　瓦里安撇撇嘴：“小子，本大爷是有身份的人，照你说的我一直罩着你我成什么了？街头小子的老大？再说了，男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守护自己的东西，我能一直保护你么？难道你被欺负了我就去给你打架？且不说那多没面子，我其实很忙的，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你不是三天两头在酒馆打架么？”
　　“你懂什么？那是男人的浪漫，不一样的，能和这个比吗？”
　　“可是，我没什么力气还个头不大，要是公平对决打不过他们，那我怎么办，那瓶龙舌兰不是白给你了吗？”
　　瓦里安懊恼的拍着头：“真不知道老雷诺怎么舍得把那瓶酒给你...真是麻烦，我瓦里安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家伙。这样吧，以后每天我提前一点来酒馆教你点武艺，以本大爷的盖世武功，你要是学得个一毛半毛的足够应付这些街头混混了。要是你还打不过，那就活该你挨揍，滚去崴里捞海螺吧。”
　　“别吹牛了，前几天在酒馆里三个人你就快了应付不过来了，你以为我没看见吗？老雷诺还说你那把破剑都快生锈了也舍不得拿出来砍人。”罗瑞显然不信。
　　“呸！你知道个屁，老子的剑是能随便拔出来砍人的吗？你居然看不起我，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和我学武术，你还嫌这嫌那的。”
　　“那行吧，我和你学，但是人家学啥都是要拜师给点入门礼的，我可以叫你老师，但是你怎么也得送我点什么东西吧。”
　　罗瑞狡黠的说道，两眼贼溜溜地看着瓦里安肩上的剑。
　　瓦里安倒也洒脱，把剑递给罗瑞：“拜师就免了，我懒得整那些虚的礼节，不然以后你惹祸了免不了给你处理烂摊子。我现在倒也不需要这把剑了，送你也无妨。但是有两点你要记住，第一，这把剑不要随便拔出来砍人，至于什么时候需要你拔剑了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反正不是和这些小混混斗殴。”
　　“第二，我的全名叫瓦里安·狮心·乌祖尔，这个只需要你知道的就好，在外面你可以继续叫我瓦里安。”
　　“嗯...如果哪天你被人打得快死了，你可以试试报我的名字，兴许他们会给本大爷个面子放过你，也可能会大怒砍死你，这就看你的运气了，不过你得记住了，教你武艺的人是我，狮心瓦里安。”
　　罗瑞点点头，念了几遍瓦里安的全名，抱着垂涎已久的宝剑和瓦里安一起回到酒馆，柜台的老雷诺看着这一幕怪异的笑了笑，居然破天荒的一人送了他们一杯酒。
　　这个普雷希典的孤儿有了瓦里安的教导和老雷诺有意无意的关照下，总算艰难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成了普雷希典街头众多流浪小子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