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城

　　在洛剑秋用自己做的饭菜折磨自己的时候，何复与关天海已经乘马车进了西关镇守府的境内，正在一个极具边塞风情的小镇上品着马奶酒，吃着烧羊肉，顺便还在档次极高的一家客栈里欣赏外族少女动人的舞姿以及独具风味的音乐。
　　他们那边过得有多好，洛剑秋这里过得就有多惨。
　　至于过得为什么那么惨，可能很多人也都想得到。如果他做饭的手艺好，何复这个当师父的干嘛要让他聘请厨子呢？
　　说来也巧，洛剑秋此时吃的也是烧羊肉。
　　此前因为他做生意做到一半就不想做了，所以后院地窖里还剩下了不少的羊肉和青菜。出于不浪费的想法，洛剑秋就决定自己炒两个小菜，然后把羊肉炖了，畅畅快快的吃上一顿，然后隔天就把店铺交给邻家商户看管。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他的手艺。炒青菜他还能发挥得好一些，至少味道上还过得去，而肉食放在他手里，那基本上不是咸了就是没熟。
　　此时此刻，因为修习神通指而累的够呛的洛剑秋，正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盆不仅咸的要死，甚至还没熟的羊肉无语凝噎。
　　如果把这一盆羊肉再炖一遍，现在的时间倒是还够。但是洛剑秋已经身心俱疲，就算是干啃一斤死面饼子充饥，他也懒得再把这盆羊肉端回后厨，重新生火回锅了。
　　叼着半块面饼，洛剑秋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寂寞。
　　夜晚的时候，人总是会想起一些白天不会去想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往往会在夜色里击中人心里那些柔软的地方。洛剑秋也是人，他自然也是如此。
　　虽然他与关天海一同在这河津城里生活了十四五年，但是如今，他和关天海一样，在这城里几乎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
　　由于他俩从四五岁就开始识字，六七岁就开始学武，一般人家的孩子所享受的童年，他和关天海都是没经历过的。在洛剑秋的记忆里，除了每天的习文练武之外，最快乐的记忆就是他俩表现好了之后，师父会带着他们去城外河边钓鱼、赏景。
　　而如今，这城里最后一个算得上是亲人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偌大的一个城里，纵然万家灯火，洛剑秋也只是孤身一人，仅有一盏烛火陪伴。
　　想着想着，洛剑秋看着窗外的群星闪烁，仿佛在天空之中也有千万户人家，在点点星光之中谱写着他们的生活，享受着白天的喧嚣之后，夜晚中的静谧与祥和。
　　长叹了一声，洛剑秋翻个身背对着窗户，将自己的头埋进了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慢慢的睡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着万家灯火感慨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房檐下，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也在黑暗之中看着他房间里的烛光。
　　第二天一大早，洛剑秋就打好了一个包袱，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
　　包袱不大，里面也没装太多的东西，除了一身换洗的衣物，一双布靴，也就是那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柄不足两寸的短刀。因为没出过远门，所以洛剑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带些什么，因为懒得动脑子，所以他就决定把钱都带上，需要什么就随时买。
　　在他的记忆中，师父讲给他们的侠客故事里那些大侠，都是浪迹江湖，寻名山、访高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洛剑秋不知道浪迹江湖是怎么个浪法，也不知道什么名山大川，也没什么高友。所以，他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走哪算哪。
　　大侠，总是有些宝马良驹的。可是如今大楚对马匹管理的极严，稍微好些的马就得卖个一两个银元，想要买就只能去兵驿买那些退下来的军马。而洛剑秋也不懂马匹应该如何喂养，甚至他也没学过骑马，所以宝马良驹这一条，他算是做不到了。
　　另一个大侠的标配，那就是美人与宝刀。宝刀算是已经有了，就是穆青赠予他的那柄潜渊刀。
　　而说到美女……
　　洛剑秋从小到大这十几年，虽然见过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他一面对女孩子就是个白痴，既不懂的如何讨好女孩子，也不懂得那些女孩子喜欢些什么。所以美人这一条，他也是做不到了。
　　店铺交给了隔壁成衣铺掌柜之后，洛剑秋押了两枚银币作为报酬，又用一枚银元跟人家换了九百文钱。做完这一切，他就背起了自己的小包袱，怀揣着潜渊刀向着南城门外走了过去。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门，他心里既有忐忑，又有些兴奋。
　　忐忑的是河津城外那对于他来说满是未知的的世界；而兴奋的，则是对于未知世界的向往与期待。
　　一路出离了河津镇，洛剑秋那激动的心都没有平静下来。沿途的花草树木本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在他眼里，此时也显得格外的秀美动人。
　　沿着城南官道走差不多二十里路，便是一个名为杜家庄的村子。
　　杜家庄，顾名思义，就是姓杜的人比较多，所以才叫做杜家庄。按照大楚的划分标准，十户为村、百户为乡、千户为县，这个庄子顶天了也就是几十户人家。
　　由于此时还未至正午，洛剑秋考虑之下便决定去那村子里找家客店，吃顿饭就继续赶路。
　　二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杜家庄的草屋就已经映入了他的眼帘。
　　杜家庄这个地方，你说他穷吧，倒也不算特别穷。毕竟在西都四镇之下，穷也不至于像某些地方那样，吃饭都吃不上；但你要说他富，有点钱的人都已经搬到河津去了，村里的大多还是以种地为生，想要消费一下还真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
　　由于此地距离河津极近，有时候来往客商赶不及进城，也会在这村子里暂住一晚，所以这几百人的村子里，客栈倒有那么两家。
　　时间还早，洛剑秋也不急着赶路，便在这村里闲逛了一会儿。
　　村民倒也都算是热情，见到洛剑秋这么个生面孔，也都纷纷颔首而笑。其实想来也是，此地也算是皇城根下，即便不算富裕，百姓也都过得比较安稳。来往的客商又是此地的一笔收入来源，对外人恭谦有礼，也算是应该的。
　　同样是做客栈生意的，洛剑秋对此地的客栈还挺有兴趣。隔着客栈的门往里一看，就能清晰的看见柜台后面挂着的牌子，那些牌子上大多写着的都是菜品名字，有一行比较小的牌子上则是写着此店的酒水。
　　俗话说，隔河不下雨，十里不同风，这句话在河津镇与杜家庄之间便有了些体现。
　　河津镇里，客栈也好，酒家也罢，连带着穆青开的那种苍蝇馆子都算上，主要的食物还是炖肉为主。而在这距离河流较近的杜家庄，客栈和馆子主要提供的肉食就成了河鱼以及村民自家饲养的土鸡。
　　鱼这种食材，吃的就是一个新鲜，河津镇虽然名为河津，但是其实距离真正的河道还是有些距离的。城外的那个河只算是一条较小的支流，满足全城千余户人家饮水还行，但是里面的鱼实在是太小了些。
　　而主河道附近村里的渔夫，打完了鱼再往城里送，等送到了城里，鱼也就差不多死了。另外再算上来往运输颇为不便，所以送的量也少，质量也难以保证，价格还不低。赶上爱吃鱼的顾客，那还算可以，赶上不爱吃的，那基本上也就算亏了。
　　所以河津镇的百姓一般没太多人爱吃鱼，偶尔有顾客吃两条，那也多半是酒楼自家养的。而在这个临河的村子里，由于打渔方便，鱼肉反而成了村民最便于获得，成本也最低的肉食。
　　往客栈里一坐，洛剑秋便点了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炖汤。除此之外，他又点了一大碗糙米饭，一碗带卤子的烂面条，还配了一大壶酸汤。
　　点了这些菜，这家客栈的掌柜都惊了。
　　本来作为一个饭馆，人家也是见过不少饭量极大的猛人的。但是洛剑秋这种一身素白袍子，形貌也颇为俊美的少年，能有如此大的饭量，也让掌柜不由得吓了一跳。
　　伙计反复问了洛剑秋几次，确定了对方不是故意跑到自家客栈里，想要用撑死自己的方式报复掌柜，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跑到后厨去下单子。
　　蒸鱼和炖鱼汤这两种菜式，说简单也有简单的做法，说复杂也有复杂的做法。这是一家客栈，自然不会用家常的简单做法来糊弄人，所以这顿饭要等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喝着大铜壶里的酸汤，洛剑秋便打量起了客店里的装潢。
　　这家客栈，其实还是挺讲究的。桌椅板凳虽然看着有些老旧，但是打理的极为干净，用手去摸完全摸不到任何油渍，看得出这掌柜和小伙计平日里都挺上心店里的卫生。
　　客栈里一共六张大桌子，摆放得颇为整齐。在店里吃饭的人，看衣着应该也是有些闲钱的主，要么是客商，要么就是本地的富户。
　　柜台就在正门对面，左边是一个半截门帘挡住的小门，直着可以通往后院，店里伙计端菜下单子都是从那里出入。柜台右边则是一个木头楼梯，往上去就是客房，楼梯上纤尘不染，看得出闲时都会有人打扫。
　　正打量着，忽然客栈门外的草棚子那里传来了一阵打斗喝骂的声音。听口音，那应该是本地的住户，那叫骂之人声音粗犷，想来应该是个农家汉子。
　　听到那人的叫骂以及几个拦着那人的劝阻，洛剑秋不回头也大致听出了那几人的形貌。不过他也懒得掺和这种杂事，毕竟他也只是过路在这里歇歇脚，一个过路之人去管人家的事情，说好听点叫替人解难，说难听点就是多管闲事。
　　听了一会儿，那门外的骚乱渐渐平息了，只有那人还在门外骂不绝口，其中有些词句也脏得难以入耳。
　　通过骂声，洛剑秋听出了此事大致的缘由。那门外的汉子骂的是一个姓刘的人，那个姓刘的平日里百般勾搭他的妻子，昨夜又趁他在地头搭棚看地的时候跑去了他家里，对他妻子欲行不轨，结果他妻子宁死不从，拿了把剪刀把那人厮打出了家门。
　　而这间客栈，就叫刘家客栈。
　　洛剑秋微一抬头，便看到那正在记账的掌柜面有焦虑，几次提笔都没能写下字去。一杆毛笔提在手中乱颤，甩得周围满是墨点，连衣服上都甩了几滴。
　　见到掌柜这个样子，洛剑秋心里也大概有了个答案，恐怕那个半夜去人家家欲行不轨的人，不是这位掌柜就是掌柜的子侄。若是这位掌柜干了这种脏事，那按照大楚例律理应杖责十五；若是他的子侄干了这事，那这位掌柜的一看就是知道详情，按照律例，此类案件如有包庇，杖刑可免，但要掌嘴三十。
　　本来这种事，告知地保之后，地保就会通知河津布政衙门。到时候官差一来，可能就在这村里的祠堂直接审讯，只要那叫骂之人的妻子亲口指认，当场便可行刑。。
　　但是如今听这人喝骂，那个姓刘的可能已经买通了当地地保，所以这人几次想上上司衙门告状都没能成功。而今天闹这么一出，就是因为昨天夜里那事实在忍不下去了，所以趁着正午人多专门来闹事。
　　本来洛剑秋不想管这事，但是就在他回头看那汉子的时候，整个事情陡然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