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衫白剑

　　侠榜不同于虎贲榜，不仅仅对实力有要求，同时对道德的要求极高。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此榜之上，无不是德高望重又实力强劲之辈，常有好事之人为他们书写传记，评书。故而他们的故事常常能流芳后世。
　　——《谛听阁百科丛书·江湖谭》
　　“上回书说到魏将军身处险地，城中那些个老兵出城相救，岌岌可危矣。”
　　“铛！”清脆的锣鼓声响起。
　　评书老人迅速转头，红锤头指向门外：“这时，斜刺里一人一马飞快地奔来，此人正是冯青山！手持一把长剑，一个猛子就扎到了骑兵堆中。这些骑兵平时啊，都骄傲的不行，看着一个布衣长剑的人过来了，感觉受到了侮辱。哇呀呀呀的就转了马头迎了上去。他们想啊，一下子就给他戳个对穿！”
　　“可是这冯青山是一般人嘛？他能给这些个喽啰一下戳死嘛？他不能！”评书老人转了半圈又敲了下鼓。
　　“只见啊，冯青山从马背上腾空而起，两脚踏在这些骑兵的肩膀上。”
　　“噔噔噔噔！”手下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踩着敌人的脑袋，他一路狂奔，朝着魏正卫和赵长森就去了。火骑兵一看，喝，这哪行啊？！前面的赶忙调转马头去追冯青山了。后面这些个骑兵一看，不成啊，咋都冲着我来了？扯着马头就散开了。”鼓点子停了下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得嘞，火骑兵的阵型散开了，没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去扒拉魏正卫背后的伤口了，也没有人去冲杀那群老兵了。”
　　“楚国士兵一看，嘿！这感情好，刚刚还提心吊胆的人啊，一下子就松了一口大气。甚至还有老家伙一边扯着弓绳一边问身边的人，好家伙，那是谁呀？”
　　大概是为了模仿两人说话，老先生他往侧边垮了一步，挤眉弄眼的回答道：“你个老秃子！你不知道了我就能知道嘛！问什么问，箭没射几支，话怎么这么多？”
　　老先生话毕又急忙挪回原位，举起锤头指着前方：“就你射的多！也不怕把咱们的大侠给射着了，整天唧唧歪歪，看我等会回去怎么收拾你。”
　　场下的人，不少的笑出了声。
　　百年后的的评书场上，总有人将冯青山的最后一战反复加工，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贴金，对这一战的冯青山，都是毫不为过的。
　　青衫白剑，当这一单薄的身影冲杀到战场的正中央时，就连原本聚精会神的赵长森都分了一丝心神。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火骑兵没有拦住他？他要过来干什么？
　　赵长森乱了，呼吸不再悠长，手里的长锤开始被缓缓推向自己。心底的直觉开始对他预警，发毛的感觉从尾椎骨直窜上脑门。
　　要跑！
　　逃跑的苗头就像星星之火一样，即便赵长森还没开始下决定，魏正卫却已经从松懈的力道上察觉到了他对手的细微变化。
　　就是现在！
　　一声低吼，魏正卫爆发出了短暂的，却更加强劲的力量。他是准备把这场持久战给彻底掀了去。
　　赵长森来不及反应，心中暗叫不好，这样下去的结局就是人仰马翻！更何况，极速逼近的冯青山距离他不过两个呼吸的距离。
　　罢了罢了！心底一横，赵长森努力将长锤向冯青山的方向摆去，而他自己在这畸形的动作下整个人都前倾而去，就在落马的边缘。
　　冯青山已至！宛若海底捞月一般，手中的剑由后向前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弧，最终是挑在了锤头的正下方。连人带马直接从挑起的狭小空间中挤了过去。
　　角力的两人受到外力，身体都失去了平衡。魏正卫是站在地上的，不过向前踉跄了几步就稳住了身形。赵长森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本就动作畸形的他彻底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就要坠马落下。
　　另一边的冯青山此时正在回手使剑刺赵长森脖颈，白剑极速而去，甚至出现了一些残影。要知道，冯青山成名之时就是以极快的剑招定的地位，号称白剑伤人不留一抹血红，青衣过处不存一丝阴霾。
　　危矣危矣！赵长森甚至都要放弃了，他胯下的灵驹却是一个暴起，马头狠狠的顶在冯青山坐骑的肚子上，瞬间拉开了距离。
　　而冯青山的剑虽然没有落在人身上，却是结结实实的划过了马脖子。
　　他的剑依然白净无暇，他的青衣依然干爽潇洒。而他背后的灵驹，伴随着脖子上伤口爆发出的血雾，连带着赵长森一起，几个踉跄后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紧追而来的火骑兵呼喊着：“保护将军！”他们一阵风似的绕过赵长森，冲向魏正卫和冯青山。
　　倒在地上的赵长森一阵目眩，似乎几十年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翻转了一下身子仰望着天空，就这么让中午的太阳直射他的面颊和掌心。耳旁的冲杀声是那么的熟悉，好像是一营的那几个顽皮鬼，又好像是游骑兵里的几个老相识。
　　五味杂陈的赵长森被距离自己仅仅半个手掌的马踏声惊醒，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的一切行为都是那么的老态龙钟，根本看不出数分钟之前他还在与超级强者对拼。
　　与铁血奔腾的战场不同，赵长森缓缓走到了他坐骑的旁边，张开僵硬的手掌静静的梳理着马脖子上的鬃毛。不一会儿，他的手已然殷红。
　　灵驹好像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气管被切破的它无法获得起身的力气。努力的昂着马头，在土地上摩擦着，在赵长森的手掌上摩擦着，最后渐渐静止不动了。
　　老将军把头盔拿了下来，和他故去的坐骑扣在了一起。站起来，背过身，向正在屠杀自己手下的冯青山大步走去，身后的头盔上留下的是他那猩红的手掌印。
　　他看的很清楚，一路上全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和尸体。越是靠近就是越是难耐，虽然失去了兵器，但是他的双拳捏的死死的。若不是带了全覆盖的臂铠，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青筋会不会被沸腾血液炸开！
　　终于到了咫尺之遥，此刻的冯青山已经放弃了马匹，在半空中躲闪腾挪取人性命。每一次落下就会有鲜血飞溅而出，鲜血落下之前他又腾空而去。
　　像狂风，似闪电，收割生命的冯青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燥热的杀气。杀气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赵长森，两人相看对眼以后同时冲向了对方。
　　重拳对轻剑，赵长森披着铁甲的拳头迎着冯青山就去了，拳头撕扯出一阵罡风却只是擦到发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冯青山灵巧的闪躲后又蹦上了天。
　　拳头被躲开后便狠狠的砸向地面，骇人的力道砸的大地产生了抖动，气浪张牙舞爪的逼退了四周的人，一大片决斗场一样的空地就此产生。
　　而躲避了攻击的冯青山在空中做了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剑尖朝下刺向赵长森头顶。剑尖毫无疑问的突破了气浪，锐利的剑仿佛带着白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刚刚倒地的士兵甚至还是仰躺着就开始张嘴准备警示赵长森，手忙脚乱的撑起上半身，可是根本来不及，只是张张嘴的程度，这剑就已经刺了下去。
　　令士兵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虽然赵长森已经来不及去拆招，但是他居然硬挺挺的拱起后背去接这一剑。赵长森在脊背感受到冲击的瞬间便翻滚出去，而剑与铠甲在碰撞中摩擦出了不少火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不少人都急忙向老将军的后背看去——铠甲劈开了，断口非常齐整，不过万幸的是剑尖仅仅在皮肤上画出了一条红红的血痕，并没有深入。
　　另一边冯青山单手撑地，做了个简单的空翻便稳住了身形，又舞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在了身后。似乎他也想知道赵长森的情况如何，张口便问：“阁下可好？”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中，赵长森扶着膝盖站起身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居然一个比一个厉害。”
　　就像脱肚兜一样，赵长森自己把自己的铠甲给扒了，扔在了地上。粗着脖子吼着：“火骑兵听令，全体后撤！”
　　骑兵们对于这个命令有些意外，执行的异常迟钝，但是日积月累的军事素养让他们并没有疑问或者反抗，一边看向他们的老将军一边集结成方阵，缓缓后撤。
　　“老夫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赵长森面色平静，就这样立在大地上，对冯青山认输了。
　　“刚刚那剑…”冯青山并没有理会，反而是探讨起了刚刚的战斗：“伤到你了？”
　　赵长森点了点头：“我现在脊柱已经使不上力了。”。
　　不远处，因为火骑兵撤退而彻底停止战斗的魏正卫看着交谈的那两人，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后，转身向着自己的士兵们走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火骑兵消失的土丘后面，出现了一整片黑压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