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了条龙须鱼

　　平日间总爱赖床的陈垚，今天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蹑手蹑脚的往陈长安房间走去，看到少年正在熟睡，她那张有些憔悴的小脸上有了点笑容。
　　轻轻将门掩好后，陈垚又走进灶房。准备烧火做饭的她才发现缸中清水已经见底，想了想便提起一只空桶打水去了。
　　小丫头李煜今天跟着她娘亲一起出来挑水，等将水桶灌满，她眼珠子一转说隔壁李二牛欠她一文钱，她要去收账便叫她娘先行回去。然后小丫头就特意守候在水井旁，她想等会看见陈长安跟她说声对不起，她想说昨天她骗了陈长安，因为她爹爹不会打她的，所以小丫头听陈垚说陈长安被罚跪后，决定跟他道个歉，实在不行就再请他吃一串糖葫芦。
　　等了好一阵也没见陈长安，小丫头正想着陈长安是不是早就挑水走了，这时她才看见陈垚提着只水桶姗姗来迟。
　　“我说李煜，大早上的你坐这里干嘛？”陈垚疑惑道。
　　“喔……没什么，陈垚姐姐，怎么今天是你来打水啊，陈长安呢？”李煜问道。
　　陈垚放下水桶，仔细凝视着这个小丫头，心思细腻的她感觉肯定有猫腻，联想到昨天送陈长安糖葫芦，当下叹道：“陈长安啊！他被赶出门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不会吧，就为了一个破桶，又是罚跪又是赶出家门。”李煜有些不相信。
　　听了小丫头的话，陈垚眼珠子一转猜了个大概，当下也不管李煜这丫头如何问东问西，她只装出一副沮丧表情，无奈说着：“姐姐命苦啊，以后挑水的活就要我来做啦。”
　　等陈垚摇摇晃晃将水提回灶房，倒入缸中。再将另一只木桶仔细检查，才发现底部裂开了，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拿这只桶去装水，不然白跑一趟了。
　　…………
　　一辆马车颠簸在勉强可通过的乡间小路上，马夫戴着一顶破斗笠，两条乌黑手臂裸露在外，左臂上刺着一对鲜红鹿角，腰上还挂了只橙黄葫芦。
　　马车内的少女穿着绿色衣裳，头上插了只碧绿簪子，在她身旁躺着一柄长剑，少女用两手轻轻揉搓悬挂在剑柄上的红色剑惠。
　　前几天老爷说是去看望老朋友，让她一同跟随，这一路下来舟车劳顿，连续几天没有睡过好觉的少女面容憔悴，恨不得找张床美美得睡上一整天。昨夜连打哈欠的她，差点让马车冲进泥田里，老爷看她这般提不起精神模样，也没有责怪她，只叫她进车厢休息一下。
　　少女掀开门帘，好奇问道：“老爷，你干嘛要放了那个女人呀！”
　　被少女称作老爷的马夫重重抽了马儿两大鞭，吃痛的马儿加快了脚步，让本就颠簸的马车颠得更急，少女慌忙缩回脖子，两手紧紧抓住车厢的座椅上，而她上半身某处也随着马车剧烈颠簸摇晃的异常凶猛。
　　马夫回头透过帘子缝隙将眼前美景尽收眼底，一饱眼福的他拿出葫芦，得意的喝了两口小酒。等马车逐渐平稳下来他才回答，“老爷我饶她一命，自然有人会取她性命。她是回不了神仙山咯，这片贫瘠土地就是她的埋骨地。”
　　“那她什么时候会死呢？老爷你说得老朋友家还有多远啊。”少女拍了拍胸口，她实在难以忍受坐在这颠簸的马车内，只是自家老爷尚且如此，她也不敢独自御空飞行。
　　“可能现在已经死掉了吧，谁知道呢。”马夫抬头看见了远方那冉冉升起的炊烟说道：“前面就到了，说不定还能吃上一碗农家饭呢。”
　　马车在村口就停了下来，戴斗笠的汉子松开手里缰绳，两人从马车跳下一起打量着炊烟袅袅的桃花村。
　　“老爷的老朋友家就住这儿吗？也太寒酸了吧！”绿衣少女双臂抱胸，将剑身夹在怀里，剑柄搭在肩头认真感慨道。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戴斗笠的汉子笑道：“十五年不曾见，不知这家伙如今修为是否见长。”
　　村头有人脚步轻盈缓缓走来，一个长相斯文的汉子手里拿着根木头棒子，上面插满了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马车旁二人注视着卖糖葫芦的汉子，男子感受到前方目光，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糖葫芦多少钱？”戴斗笠的男人背负双手，头也不回。纹在手臂上的一对鲜红鹿角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金光，他那健壮的背影如一坐大山笔直挺立。
　　少女转过身来，手握剑柄，似乎随时都会拔剑伤人。
　　“价值你来定，你给多少就是多少”卖糖葫芦的回首答道。
　　头戴斗笠、腰挂葫芦的汉子终于转过身子，他那挺拔的胸膛将衣服撑得有些鼓
　　起，大声说道：“这可是你说得，容不得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
　　“丫头，去挑一串来。”说罢，戴斗笠的汉子甩出一个白色小球丢给眼前小贩。
　　绿衣少女松开了紧握剑柄的小手，上前挑了串最大的糖葫芦。
　　陈长安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死，急匆匆穿好衣服鞋袜小跑到厨房，发现平时最爱睡懒觉的陈垚竟然正在忙活着。陈垚正在案板上吃力的揉着面团，抬起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见陈长安跑来她本想叫他去休息下的，想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你来揉吧，我看下粥好了没有。”
　　少年点头。
　　…………
　　头戴斗笠的汉子身后跟着位身穿绿衣的姑娘，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座小院门外。男人轻轻敲了几下门扉，不久一位长相貌美、衣裳普通的少女拉开木栓，“吱呀”的打开门，看见是两位陌生人，正想开口询问，后面有人率先开口请二人进去。少女只好站在一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高大男子并没有将二人带到房中大厅落座，喊陈垚搬了三条凳子出来。绿衣女子谢绝了好意站在一旁，二人在院中相对而坐。
　　男子摘掉头上的斗笠，将它交给绿衣少女，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农家小院，摇头表示兴致缺缺。“本来还以为隐居在什么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不曾想就是这般小巷弄里。”
　　“千里迢迢跑来就是挖苦我的?”高大男子洒然一笑。“还是说你陆老鬼一时粗心大意丢了个神仙山小妞在此，现在想起找人来了。”
　　“你怎么没有…………”汉子疑惑道。
　　高大男子摇了摇头。
　　…………
　　陈长安端出一锅加了点白糖的粥，陈垚跟着后面端着一盘刚刚蒸好的白馒头。将两位客人晾在一边，四人开始喝着香甜白粥，在配着软绵馒头，吃的那叫一个香啊。把汉子馋的快要流口水了，最后他只能坐在板凳上怒骂陈扬不厚道，连口饭都不给吃。还是陈垚善解人意递过去两碗粥和白面馒头，雄壮汉子笑着接过大夸，清粥馒头、人间难得。绿衣女子心想明明就是一碗普通白粥，没啥特别的呀，难道是我眼界浅显看不出内有乾坤，最后她小口吃着，悄悄点头肯定这就是碗普通白粥。
　　临了，汉子叫绿衣少女拿出那串糖葫芦将她送给陈垚，对着陈垚说道：“姑娘赠我一碗白米粥，老夫还你一串糖葫芦。”
　　汉子从少女手上接过那顶斗笠，再次戴在头上，轻轻用手压了压，转身对绿衣女子交待道：“你去青狼山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女子随身携带的青光琉璃盏。”
　　绿衣少女手握剑鞘，潇洒转身。
　　汉子仰头准备喝酒，奈何只倒出几滴，不甘心的汉子收回酒葫芦，看这小村庄也不像是有酒售卖的地方，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想法，当下就迈开步子转悠起来。
　　…………
　　李煜这个小捣蛋在听了陈垚的话语回到家后，本想出去找一下被赶出家门的陈长安，但她越想越不对劲，狐疑的她决定去陈垚家偷偷看两眼。当小丫头蹦蹦跳跳来到门外，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骂陈扬小家子气，连饭都不给一口。满脸疑惑的她当即躲在墙角偷听，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小丫头看着低矮的墙头，双腿弯曲、用力一跃，再用小手紧紧抓着墙头，慢慢将自己小脑袋拉上去，等到勉强看到院子里的情景，那双小手终究是不受控制的松开，她的屁股差不多也摔得开花了。
　　确定刚才看到陈长安在院子里后，小丫头才知道自己被陈垚骗了，有些生气的她揉着小屁股咒骂着陈垚。
　　李煜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摔得这么惨，就是因为陈垚骗她，于是小丫头暗中将这遭飞来横祸赖在了陈垚身上。虽然嘴上把陈垚骂了个遍，但脚下为了照顾两瓣生疼的屁股，只能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脚踩重了，惹的自己白遭罪。
　　正四处寻酒的汉子从后面追赶上来，与李煜并肩同行，汉子爽朗道：“小丫头，伤的不轻啊。你小嘴就歇会吧，你该庆幸陈垚家院墙不高，不然啊，你这会恐怕都站不起来喽。”
　　“我认得你，你就是在陈垚家吃不上饭的家伙。”李煜毫不客气的说道。
　　汉子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古怪药丸，送到李煜手上。“谁说我吃不上饭的，刚吃完这不出来溜达溜达。你知道哪里有酒卖吗？”
　　李煜接过那颗药丸，在汉子笑眯眯的注视下，将信将疑的吞下肚去。
　　小丫头很快就感受到屁股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动，鼓起勇气去按了按却感觉不到疼痛了，高兴的又蹦跳起来。小丫头道了句谢说道：“没有酒卖哦，不过我爹爹自己有晾酒，伯伯你想喝嘛？不用钱的。”
　　于是，魁梧大汉跟红衣女童一起相伴而行。
　　对于陈长安昨夜久久未归，陈扬的婆娘没有询问少年是为何，也没有恶语相向，吃过饭以后便睡她的回笼觉去了。陈长安将碗筷洗刷干净后，正准备出门去转悠一圈。今天不用砍柴了，少年伸了个懒腰，斜眼看见墙头上趴着只雪白狗头，对着陈长安龇牙咧嘴。陈长安打开院门，才发现是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狗，雪白的皮毛光滑细腻，小狗在陈长安脚下摇尾乞怜。陈长安说了句等着，转身拿了个馒头喂给它，雪白小狗用力嗅了嗅，再抬头望着陈长安。
　　“不吃?小家伙可真挑食啊！除了这个我可没别的给你吃了。”陈长安摇头说道。
　　陈垚发现陈长安蹲在家门前好像在说话，她走了过去才发现那只毛茸茸的雪白小狗，高兴得伸手去抱，小家伙躲了一下，失望的陈垚转身跑回家去。很快她就拿出一只鲜香果子，对着地上的小东西一阵暗暗引诱后，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才将果子送给它。
　　“它好像听得懂我说话哎…………这狗哪来的。”陈垚转头询问陈长安。
　　“不知道，刚才趴在墙头往里偷看呢。”陈长安挠了挠头。
　　“哦，那肯定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归我了。”陈垚对着地上小家伙勾了勾手指，当即雪白小狗跟着她走了进去。
　　昨天对于陈长安来说太过梦幻，会飞的女人也好，体型巨大跪在地上的狼也罢，都是他陈长安不敢想的事。昨夜回到家后，在床上辗转难眠，少年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仙，有妖怪。人死了以后是不是真的会如村里老人所言，魂归九幽地府、走过孟婆桥、喝过孟婆汤、转世再为人。如果是真的是这样，自己能否知道死去的爹娘是否投胎呢？
　　甩了甩头将这些抛却，少年从角落里找出了一副鱼杆，用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尘，再拿了几条准备喂给老母鸡的蚯蚓，提着只小桶钓鱼去咯。鱼竿是陈垚的，自从上次中暑后就一直被丢弃在角落里，再也不去问津。陈长安偶尔也玩过几次，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忙着农活、或者上山砍柴，很少有时间来碰这东西。
　　陈长安钓鱼从来都是一个固定钓位，不是这块地方鱼儿密集容易上钩，而是这有棵歪脖子树。所谓大树好乘凉嘛！等把鱼钩抛向泥塘，再把鱼竿固定好。少年便双手抱头靠在身后歪脖子树上。闭目养神，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或许是昨天死里逃生，所以今天运气格外好。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有鱼咬钩了，少年搓了搓手，确定鱼儿已经上钩了，他才提竿，开始溜鱼。
　　等把鱼儿耗的精疲力尽，才将这条顽强的鱼扯上岸来，是条滑不溜秋的大黑鱼，一看就有五六斤，陈长安嘴角高高扬起，这家伙拿来炖汤最鲜了。
　　陈长安又抛下一杆。
　　…………
　　李煜领着个陌生汉子回到家，笑着叫她爹爹送点酒给这位伯伯喝，男人汗颜，小心交谈过后便接过那只橙黄葫芦，亲自去酒窖舀酒。
　　李煜的老爹平常一日三餐那是离不开酒的，这小地方也没有酒卖，好在自己也会晾酒，一年到头不用为这个愁。他掀开酒坛泥封，拿出漏斗开始倒酒。照他估计这小葫芦最多也就装个半斤酒，不曾想倒了十斤还不见满，当下是越来越心惊胆战，心想着遇鬼了不成，不管怎样还是把它装满为好，不然惹得这位大爷生出怨念，他们一家三口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李煜陪着汉子坐在客厅里耐心等待，小家伙满脑子天马行空，她这会正想着怎么报复陈垚呢。
　　斗笠汉子对李煜说道：“小丫头，你我来打个赌，要是你爹舍得把酒窖所有酒都倒进去，我就送你柄剑。”
　　李煜收回思绪，想了片刻说道：“剑有什么用？还不如送我糖葫芦呢。”
　　“这可不是普通的剑，比糖葫芦好千百倍啊！最重要的是，有了它以后，你想吃糖葫芦，自然会有大把的人买来送你。”汉子口中念念有词，一下子抛出了个李煜没法拒绝的诱惑。
　　“那它究竟是什么剑呢？”小丫头李煜似乎没有被汉子言语所吸引，她无动于衷，站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完了还学她老爹那般装模作样的喊到‘真是好茶’。
　　汉子也倒了杯茶，不像李煜一饮而尽，抿了一小口后，他也学着小丫头大声叫嚷着‘真是好茶’。
　　小丫头捂嘴偷笑，汉子开怀大笑。
　　…………
　　刚开始钓了条大黑鱼后，就没有鱼再来吃饵，就这样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少年摇了摇头，准备收杆回家去了，这时候少年发现鱼漂动了一下，本想准备静观其变再等一会，然后咻的一下整个鱼竿要被扯入泥塘，少年眼疾手立马握住了鱼竿，接着又开始了溜鱼。。
　　陈长安觉得这条鱼恐怕得有十斤，眼看着鱼竿都快断了，他又没有网兜，只能在岸边跟这条鱼拼力气。
　　索性还是钓了上来，却让陈长安失望透顶。这鱼只有巴掌那么大，长的更是奇怪，像个泥鳅似的，下巴长了几根胡须比它体型还要长。乌黑的鱼鳞上泛着金色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