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往事 六 回家

　　曾守德兄妹俩出去已有半个月了，还没有一丁点儿消息，王佩瑶开始担心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就对媳妇张香香说：“守德他们出去半个月了，还没回家来，不会出什么事啊？”
　　“您放心吧，现在都解放了，安全着哪，说不定今天就回来。”张香香说。
　　“虽然路上没有土匪什么的，可走在深山冷岙的路上还是不安全的。”老太太说。
　　“怕什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张香香大咧咧地说。
　　“这没心没肺的东西。”王佩瑶心里骂道，她对这个媳妇不太满意，大手大脚，快言快语，穿着随便，干活倒是一把手，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女人相，粗俗得很，儿子长得高高大大，五官端正，帅气，她觉得这个媳妇配不上儿子。要是放在旧时代她一定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现在人们新社会作兴新女性，讲究男女平等，她就是想不明白，要是男女都平等了，这个家能和谐？
　　“娘，守德她们回来了。”张香香站在道地大叫。
　　“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跑到村口，看见他们回来了，不是怕您还担心着就先回家告诉您。”
　　“那他们几个人回来？”老太太问。她有点不相信，刚才还在家里，这会儿就跑到村口？
　　“这我没有看清楚，反正不是两个人。”
　　“你个糊涂虫？”老太太哭笑不得。
　　“嘿嘿，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那你快点烧茶，客人就到了。”老太太吩咐道，她视力不好，不能到村口去迎接。不一会儿，守德他们真的回来了。
　　“娘，娘，我们回来了。”曾守德一跨进家门就大声喊叫。
　　“你们都回来了？”老太太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赶到门口。
　　“金凤，这是我娘，还记得？”曾守德对曾金凤说，看到母亲一呆，知道母亲没有反应过来，马上接着说：“老弯现在改名叫曾金凤啦。”
　　“婶婶。”金凤叫着，婶婶梳着发髻，头上包着风斗帽，微曲着背，本来不太高的身材显得更短小了，想不到婶婶老得快认不出来了。
　　老太太上前一把抱住金凤，喊道：“闺女，你终于回来了。”说罢大哭起来。在场的人见了无不流泪。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老太太抹下眼泪，说：“让婶婶好好瞧瞧。”，“嗯，不错，象小时候的老弯，只是变得漂亮了。”
　　金凤听了破涕为笑，赶紧扶着老太太坐下。
　　“那你阿爸阿妈，姐姐呢？”老太太问。
　　金凤将往事叙述了一遍，老太太听了又痛哭流涕，说：“我那苦命的兄弟啊，愿指望着去发家致富，哪知客死他乡。”大家又伤心落泪。
　　曾老法的女儿回来了，消息一传开，村里人一批一批来看望，叔伯邻舍的纷纷请吃饭，金凤盛情难却，只好一一赴宴。一轮下来，将近一个月。
　　村里因长期没有曾老法一家的消息，以为他家在外地落脚不回来了，土改时就没有分给他家土地，除了两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一无所有，这些对金凤来说无所谓，她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找到母亲，一家团聚。
　　她将这层意思告诉王佩瑶，老太太听后说：“闺女，你这想法是对的，婶婶理解你的心情，可眼下就要过年了，你先住着，等过了年，我叫你守德哥陪你找母亲，你有母亲的线索吗？”
　　金凤回忆道：“我记得母亲当年离开时，曾告诉我她回去找姐姐的，可我没有姐姐的消息。”
　　“噢，那你放心，我记得前些年你姐姐来过一封信，那年不是困难时期吗？没有钱出不了门，所以一直没有去看你姐，正月刚好走亲戚的时候，你们该去看看。等你守德哥从田里回来，我叫他把玉凤的来信找出来。”
　　金凤还俗后，不能再穿尼姑服，老太太看金凤洗换衣服很少，就向邻居们借了布票，凑在一起，叫彩凤陪她去乡上供销社撕些布料回来，自己动手给她做一身衣裳，快过年了该添新衣服。金凤干妈也给金凤添置了两身衣裳，可毕竟还少些，看到婶婶这把年纪了，还为她缝制衣服，金凤心里感到暖暖的。
　　曾金凤在庵堂养成早起的习惯，她推开窗户一看，哟，下雪啦，那雪下得可气派啦，开始还是一片一片地飘落，后来就一团一团地向下。曾金凤游兴大发，赶紧跑到外面，走在田野中、小溪边、小桥上，周围是飞舞的雪花，一会儿就成了雪人。倘若戴着斗笠或举着伞就可以慢慢与雪交流了，或抬头仰望苍穹，或伸手追逐雪花，或与雪共舞，或静静观赏雪的舞姿，或漫步于旷野，渐渐地感觉到与天地融为一体，心神澄清，仿佛身处缥缈太虚之中。晚上，又别有一番风味，从农家门缝或窗口透出的灯光，映射着团团雪花，显得更洁白，光中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山村的雪天真静，“刷刷”的下雪声显得更清晰了，仿佛雪花们相互交流着下落凡尘的感受；走出家门，路上已没有行人，除了脚底发出的“咔吱，咔吱”的踏雪声，偶尔传来的“噼啪”声，让人吓一跳，仔细寻听原来是路边的毛竹或树技被积雪压断啦。
　　第二天起床一看，雪已经停啦，好大的雪呀！整个小山村都成了雪的世界，白雪皑皑，门前屋后的果树缀满了琼花，周围的群山象迎面涌来的阵阵浪花，渐渐平息于小村四周旷野中。小溪边上几株开满花儿的腊梅，雪后更迷人了，白里透红，分外妖娆。小溪变得窄小了，连露出水面的溪石上都盖上厚厚的雪，象缩小了的千岛湖，在溪水散发出的水气缭绕下，变化多端，在你眼前展示出一幅幅神奇的画面。孩子们的喧闹声惊扰了你的注意力，转头一看，他们已经展开行动了，有的堆雪人，有的打雪仗，有的滚雪球，随自己的喜好率性而为，孩子们的快乐参与让小村的雪天充满生机。狗们也闲不住了，在雪地里相互追逐，画上一串白梅花。
　　家乡的年过得很隆重。几场雪下来，揭开了过年的序幕，到腊月二十左右人们就放下手头活儿，着手准备年事了。先将房前屋后、房里房内彻底打扫一通，接着就杀猪、做年糕、采办年货，人们精心安排着。他们互相打着招呼、问候着，每一个人都变得宽容、善意，脸上充满笑容，是啊！忙碌了一年，辛劳了一年，一家人该团聚了啦。。
　　大年三十日大家的热情达到高潮，早上起来贴春联、年画、窗花，挂灯笼，把院子装扮得红光艳艳、喜气洋洋，下午谢年仪式开始，道地上排着十多张八仙桌，各家把祭品放在桌子上，大人们开始祭拜天地，小孩子则等待着放鞭炮，半个小时后，可以放鞭炮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落，在小村的周围回荡，祝福的愿望充满整个小山村。虽然大家日子过得不是很宽裕，但一年一次的过年就奢侈一回吧。
　　吃年夜饭是重头戏，各家极尽所有、极尽所能摆上最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团团坐着，满堂欢声笑语，举杯投箸之间洋溢着亲情。饭后，各种各样的水果、炒货又摆上，边吃边围着火堆守岁。新年初一意义重大，各家各户都早早起来放开门炮，把财、运两神迎进家门，预祝新年平平安安、财源滚滚。一直热闹到元宵节，人们才将心收回，对新的一年开始规划，小村又恢复了安静，等待着来年的再次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