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床上时，小伍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了。
　　作为一个在班级中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不上不下的成绩，中等的相貌身材，连运动也是中规中矩，要是从不迟到这唯一一个闪光点都没了的话，那他就彻彻底底的从老师的眼中消失了，这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不对不对，小伍摇着头把刚刚的想法甩出去。“妈！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妈？妈！你人呢？？”小伍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平常怎么可能睡到现在？就算周六周末要是不起床，那也该河东狮吼了。刚想到这，小伍又感觉不对劲，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声音，不仅仅是屋外大路上汽车的轰鸣声，连鸟叫、蝉鸣，甚至屋内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都没了。
　　“难道我耳朵聋了？”小伍自言自语的坐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劲。整个房间不仅没有一点声音，甚至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在动弹的东西，连闹钟的指针都停了下来。“不会是没电了吧？”小伍伸手把闹钟拿起来。“嗯？”小伍惊讶的发现，闹钟就像是在那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的，甚至能就着闹钟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
　　“我不是活在梦里吧？”小伍当即给了自己一巴掌。“痛！我还醒着的啊！那这是怎么回事啊？”小伍随便穿了两件衣服，把语文书卷吧卷吧拿在手里，一步一挪的下了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发现大门怎么是开着的啊？门外好像有个人影。
　　小伍下来时走得匆忙，忘了戴眼镜，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着门外那个影子看了好久，好像是刘奶奶？
　　她站在门外，整个人手舞足蹈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着什么。“我不会真的聋了吧！”小伍想靠近点，看能不能听到，可他刚走了一步，刘奶奶脸色大变，不停的朝他摆手，做着回去的手势。小伍迟疑了，是外面有什么危险吗？
　　突然外面一道强光闪过，一道闪电就劈在刘奶奶的身后，她却浑然不觉，依然冲着小伍说着什么，随后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我没聋啊！那为什么我听不见刘奶奶说什么呢？”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阻隔在他俩之间，不让他听到刘奶奶的话。
　　随后，门外就像新闻发布会一样，光一阵一阵的闪。闪电像下雨一样的落在她的周围，甚至一道闪电从她头顶拐着弯落到了她脚边。
　　“这太危险了，得快点把刘奶奶拉进来。”小伍一想到这就立马向门口冲了过去。在他刚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好像陷进了一大块果冻里面，动弹不得。
　　“唉…你还是出来了。明明只要躲过最后这一道落雷你就安全了的…”刘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落雷已经停了，而天上那一朵乌云不停的闪着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小伍动弹不得，她却行动自如，缓缓的走到小伍面前，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庞，这一刻，她仿佛年轻了好多。
　　“知道吗？他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你的，不要恨他啊。”她就这么摸着小伍的脸，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的眼睛，小伍却感觉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就这样对视了不知道多久，小伍感觉刘奶奶的眼神一下变了，像是看到了一个叛徒。她突然把手收了回来，抬头对着天上那朵乌云说：“来吧！你不用顾及我。”她低头对小伍说：“到了那边之后，记得跟他说，我不恨他，但我不会原谅他的。”
　　“别啊！听你那意思，这雷你可以让它不劈我的啊！你这一放弃我就该嗝屁了啊。”小伍欲哭无泪。他吃力的抬头看向天空，那朵云好像已经憋不住了，一道闪电冲出乌云，直奔他脑袋劈了下来。
　　小伍的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的画面：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喜悦，考试不及格的痛哭，班上那个对自己微笑的漂亮女同学，那个因为工作繁忙日常不着家的老爸，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白天骂你半夜给盖被子的老妈。“走马灯都出来了，看来我这一生真的就交这了啊！明明我还有好多事还没有做，还有好多东西没见过啊！”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伍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抽抽鼻子闻到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是医院？”小伍想把手抬起来，却发现有人压在上面。“妈？”
　　似乎因为自己的动作，妈妈醒了过来，一看到小伍醒了，急忙问：“小伍，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没有！我现在特别舒服，就好像被绳子绑了一千年刚松开一样舒坦。”
　　“你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啊？”妈妈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了凳子上。
　　小伍突然想起了晕倒前的事，急忙问：“刘奶奶怎么样了，没事吧？”
　　“什么刘奶奶？我们附近什么时候有姓刘的人了？”
　　“就是那个住在……嗯？”小伍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那天那个老太太，为什么自己笃定她姓刘啊？
　　“你怎么了？撞门上撞傻了？”
　　“没！我记错了。”小伍现在真的有点糊涂了。
　　“你说说你昨天是怎么了啊？突然间大喊大叫的，然后跟个疯子一样的往门上撞，把自己给撞晕了过去。”
　　“什么？昨天？我撞门上？”
　　“那不然？先是在楼上大喊大叫，然后跟做贼一样走下楼梯，下楼梯后就像个呆子一样站那，然后发疯一样的就撞到了门上。”
　　“不是啊！我明明记得我是被……”
　　“被什么？”
　　“没，肯定是我做白日梦了。”小伍越想越觉得昨天的事太奇怪了，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在做梦，便决定不再多说了。
　　小伍想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刚把右手拿出被子，就被手臂上的图案吸引了。
　　那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本身也许并不怎么奇特，但整个十字架上缠满了黑色的藤蔓，左右两端和顶部各有一个眼睛，盯着顶端的眼睛，小伍莫名的觉得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一股悲伤的情绪就蹿了上来。他捂住胸口，眼泪就开始流了下来。
　　妈妈还在不停的唠叨，看到他这样一下就慌了：“怎么了？哪里痛吗？”
　　“没事，就是我手上这个谁给我画上去的啊？看着它就有点不舒服。”小伍一抬头，却看见妈妈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妈妈恢复过来，帮小伍把被子盖好，然后说：“没有，我儿子还是那么帅！你这刚醒，还是多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再过来给你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问题啊。”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听着门外急促离去的脚步声，小伍百思不得其解，是这幅画的问题吗，他试着把它擦掉，却发现这好像是个文身，根本擦不掉。“谁这么无聊给一个病人文身啊！”
　　不一会儿，妈妈带着一位医生过来了。白大褂，淡蓝色医用口罩让人看不清全貌，但黑色方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好像挺博学多识的。他走到小伍床前，用一副哄小孩的口吻问道：“小朋友，你刚刚看到的那副画在那啊？”
　　“诺，就在我手臂上。”小伍抬起右臂，把病号服的衣袖卷了起来。
　　“那你能给我具体描述一下这幅画上有什么吗？”
　　“就是一个十字架啊！……难道你看不见？”小伍狐疑的看着医生。
　　医生尴尬的笑了一下，说：“我当然能看见，确实是一幅漂亮的画呢，我就是想听听你怎么看它的。”
　　“我能怎么看它？我又不是学美术的，还能给你分析出个以为所以然吗？我就想知道这感觉像是文身的东西能不能给我洗掉，感觉有点不舒服。”
　　“能！肯定能！不要担心这个，你好好休息，有助于恢复。”医生安慰了小伍后就离开了，妈妈叮嘱了小伍两句也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妈妈一脸担忧的问医生：“我家小伍这是什么症状啊？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啊，最近也没有什么异常，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
　　“我本来以为他是青春期中二病发作在那瞎胡闹，但刚刚接触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刚刚的表现不像在说谎，那么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撞门导致精神出问题了出现幻觉；第二，他撞门导致神经出问题出现了幻视。最终结果只有看后续检查，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但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就只有请你们另找专业的医院了。”
　　“那就麻烦医生了。”妈妈红字眼眶道了声谢，转身后整理好情绪回到了病房。
　　见妈妈回来了，小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我说我没什么事吧！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医生说保险起见留院观察几天，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我已经给学校请假了，你就安心的休息吧。”
　　虽然不想再呆在医院了，但一想到能名正言顺的不上课，小伍还是点头同意了。
　　夜晚，可能因为昏迷了一天吧，小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昨天那场离奇的事情，当然，如果那不是他的白日梦的话，还有就是手上这幅画了。虽然医生说他能看见，但小伍总觉得他在说谎，从他的神情还有妈妈的表现来看，他们都看不见。这幅画肯定有什么秘密。小伍越想越乱，整个脑袋一团糟。
　　“啊啊啊……好烦躁啊！不想了，我自己在这瞎想也没什么用，出院后找人商量吧。”小伍打定主意后，整个人一下就轻松了，一放松后，感觉有点渴，便伸手去拿水杯准备喝水，却发现，昨天的情况又出现了。
　　杯子像是被钉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整个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床头的机器都停止了运行。“不是吧？又来？”一想到昨天的事，小伍一下子钻进被窝里，打定主意绝对不出这个病房，心里却一直有一种想往楼顶去的冲动。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小伍紧绷的心放松了一下，想把头伸出被子，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呼吸。“我死了？”小伍一下慌了，掀开被子跳了起来，却被床前的人吓得坐在床上动弹不得。
　　床前的凳子本来应该没有人的，此时却有一个女人坐在那。小伍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很美很年轻；但可怕的是，小伍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确定这个女人就是昨天的那个刘奶奶。他壮着胆子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黑暗中的女人盯着他，似乎思考了很久后，回答道：“我是人还是鬼？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并无所谓，你应该问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那昨天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我在做梦，还有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的事情可以说既是梦境也是现实，至于如何理解，那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至于现在这种情况，我无法具体给你解释清楚，用你能理解的事情来解释的话，就是梦境与时停杂糅在一起。”
　　“这是不是有点太玄乎了点？”
　　“已经这样了你还跟我谈玄乎？”
　　“是啊……哈哈！”小伍尴尬的笑了笑。四周又陷入了沉默。
　　“这种状态要维持多久？”
　　“直到你去楼顶。”
　　“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啊？这次这么狠？而且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小伍有点生气了。
　　“你没有问我，而且这次和我有一定的关系，我也很纠结是不是让你过去。”
　　“不就是去个楼顶嘛，大不了再撞一次门喽！反正在医院，救治肯定快。”小伍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撞门？你没有上次的记忆了吗？”
　　“上次？不就是撞了门就来医院了吗？”
　　“呵呵”女人一阵冷笑：“他做的真是不厚道啊，不过也难怪，他也挺难的。”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他是谁？上次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你上楼顶就知道了。还有，什么也不用带，没什么危险的，而且武器什么的都没用的。”
　　“哦！”小伍讪笑着放下手里的凳子。“那我上去了啊！”
　　“去吧。”
　　虽然那个女人说没有危险，小伍还是一路上盘算着会有什么难关，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着，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到了楼顶的门前。
　　门果然是打开的，而且门外下着雨，雨滴都停在空中。
　　“不是吧！我没打伞啊。”小伍想回去拿把伞，却发现自己退不回去了。“这是逼着我出去啊！要是感冒了我绝对会记恨你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还是什么东西。”小伍一咬牙，冲进了大雨中。
　　在他冲出门的那一刻，时间开始流转。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一个激灵又退回了门内。
　　雨依然在下着，并没有因为他退回去而停下。小伍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就准备回去了。
　　就在他刚准备转身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刘奶奶。吓得小伍往旁边一跳，撞在了墙壁上。
　　刘奶奶对着小伍笑了一下，小伍感觉这个笑里包含了好多种情绪，明明在笑，其中最重的还是一股悲伤。
　　她随手在大雨中画了一个圆，那里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雨水都消失了，空间中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转着，活脱脱一个动画中的传送门。
　　小伍对那个空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想了一下，对，就是昨天的那道雷。
　　小伍一下就炸了毛：“这和昨天的雷是一种东西吧！你拿这种东西给我看什么？”
　　“没错。昨天的雷和它都是传送门，送你去另一个世界的。”
　　“我为什么要去一个我不熟悉的世界，还没有好处？”
　　“你不想知道你上次去了哪里吗？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那个人要删除你的记忆？这一切你都不想知道吗？”
　　这个老太太一句一句的问话像是一柄柄的重锤打在小伍的心脏上，小伍觉得心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远去，自己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捂住胸口一点点的蹲了下去，却不小心瞥到手上的那副画，一股无法抵挡的悲伤冲上了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小伍指着手上的画问道：“这个东西是不是也和那个世界有关？”
　　老太太看了一眼：“没错，是那个人留给你的。”
　　“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我穿过这个门到达那个世界，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个人，找回我上次失去的记忆？”
　　“这个我无法保证，到了那边都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这时，妈妈的声音传来：“小伍，你在和谁说话啊？”小伍转头，发现妈妈正用一种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妈妈刚刚去给你打热水，回来就看见你又和昨天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往楼顶走。你在和谁说话？你要到哪里去？”
　　小伍指着老太太的方向问：“妈，你看不见她吗？”
　　“那个地方哪里有什么人啊？你不会真的疯了吧？”妈妈崩溃的说着。
　　小伍望着妈妈的眼睛，里面满是临近崩溃的绝望。
　　小伍转头看向老太太：“所以你只是我幻想出来的？”
　　老太太对着小伍惨然一笑：“一切都看你怎么去想，我本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不愿意相信的话我会自己消失的。”
　　小伍有点犹豫了，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他抬起右臂，上面的十字架依旧还是那么诡异，上面的眼睛好像越来越逼真了。只是当看到那只眼睛是，那股悲伤的感觉依然漫上了心头。
　　他就在墙角蹲着一动不动，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握拳，站了起来，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他转头对妈妈说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所经历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妄想，也许我应该去接受治疗，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他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当我看到我手上的画时，那种悲伤的心情一定是真的，它太巨大了，大到足以占据我整个人；也许这次我离开了，昨天和现在发生的事情都会理我远去，但我无法忘记这些事，无法忘记这种心情，这股悲伤会在我的余生中折磨我一辈子。所以，我必须离开，去到那个世界，去寻找我的答案，寻找自我救赎。”
　　妈妈望着小伍稚嫩的脸庞，上面挂满了泪水，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坚毅，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把他留下来了。
　　回想平时那个遇事怕三分的小孩，她感觉不认识眼前的人了：“做妈妈的总是希望孩子永远活在小时候，永远不要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但没有人是红孩儿，永远都长不大，我最爱的儿子总归也是要张出他的翅膀，飞向他的未来。”她慢慢的走到小伍面前“你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妈妈会一直在家里等着你的。”她轻轻地为小伍擦去眼泪“你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要总是哭哭啼啼的，遇到任何困难，你可以踌躇，可以失望；但最后，你都要鼓起勇气，打起斗志，微笑着去面对它。答应妈妈，好吗？”
　　小伍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妈，我答应你，无论今后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回到家里的。”说罢转身，毅然决然的向大雨中的传送门走去，在传送门前停下来问了老太太一句：“最后问你两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反正你到了那个世界后总归是会知道的。”
　　“我能回来吗？”
　　“这就要看你如何处理了。”
　　“我如何处理？算了，反正你的回答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再怎么继续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小伍转身走进了传送门。
　　身后，老太太露出一幅难以言喻的表情，轻声说道：“那个世界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