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姬天祥根本弄不清自己是从几岁起开始记事的，小时候的几个记忆都经常在他的脑子里闪现。一个记忆是母亲要去外婆家，嫌路途比较远，把他放在公路边大妈家，他哭喊着、挣扎着想一起去，但大妈就是抓住他不放；另一个就是睡觉突然醒来后，家里一个人没有，非常大的院子，空洞洞的窑洞里就他一个人，自己感到害怕就在窑洞里抓着被锁的门，哭喊着想跑出去的情景；还有一个，好像是在梦中，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村庄，在一群人的观看中，爬上了两个架在空中的棍子上面，高兴得意时而差点掉下来的情景。后来去县城参加高考，在县一中的操场上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这个仿佛在梦里已经遇到过的东西，非常吃惊，才知道这叫双杠。对一直生长在农村的他，参加高考前从来没去过县城，而小学、初中、高中操场从来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梦中，至今都感到无法解释。
　　姬天祥从记事起就吃不饱，穿着破烂的衣服。家中的亲戚或村中的邻居都嘲笑他长的难看，脑袋长成所谓的“前奔楼，后马勺”，即额头前伸如悬崖，脑袋后凸成勺。但也有人说这小孩是不寻常之人，当地俗语是“前奔金，后奔银”，意思是额头前伸或脑勺后凸的人将来命运好，何况他两者都占了。当后来他成为村里仅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以前嘲笑他的人反而恭维他，说他从小就长的聪明，他们就知道姬天祥是不寻常之人。可这些嘲笑深深地印在姬天祥的脑海，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难看之人。
　　在上小学之前，姬天祥整天跟在大伯家的二儿子姬天鹰屁股后面玩耍。大伯家的家境好，所以姬天鹰从小没有挨过饿，他比姬天祥就大一岁，个子长的高，人也英俊机灵，家族里的人和亲戚都很宠爱他。姬天祥喜欢跟着姬天鹰，因为其他的小孩都不想和他一起玩。姬天鹰也愿意姬天祥跟着他，也从来没歧视过他。要是有人欺负姬天祥，姬天鹰就出手保护。每年过节时堂兄弟、堂姐妹们一起到亲戚家时，当亲戚们夸奖姬天鹰长多英俊，顺带地开个玩笑，说姬天祥长的是“前奔楼，后马勺”，以衬托姬天鹰。这时姬天祥就非常羡慕和崇拜姬天鹰，同时心里还是非常酸楚和自卑，恨自己怎么长不成姬天鹰那种样子，不就就可以得到亲戚的夸奖。有时还有点恨亲戚们怎么不平等对待所有的小孩，自己就是长的“不乖”，也不至于遭到无视或戏谑。后来，当姬天祥有了一个漂亮的妻子，成婚后有了一个英俊的儿子，自己和亲戚们都非常疼爱，这时这才明白，爱美之心是人之常情，人们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也就对小时候亲戚们的态度释然。还对妻子说，上帝是公平的，小时候自己长的难看，儿子补偿了自己小时候的遗憾。
　　姬天鹰很小就有了性的意识。小时候，大伯养蜂，姬天祥到大伯家去玩时，姬天鹰问姬天祥知道蜜蜂交尾是什么意思，姬天祥一头雾水，大妈喝止姬天鹰，骂姬天鹰从小不学好。后来姬天鹰又问姬天祥为什么女人结婚后能生孩子，结婚前就不能生孩子。姬天祥说女人结婚就能生孩子，从来就是这样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姬天鹰神秘的告诉他，男人和女人结婚后交尾才能生孩子。姬天祥不信，认为一结婚，上天就知道了，所以女人就生孩子了。而在农村，经常也会听到有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睡觉被抓起来，所以认为那事情是不正经的事。姬天鹰看姬天祥说不通，就带他去邻村人家看猪交配的情景。看到母猪的后腿刚才还在哆哆嗦嗦，当公猪爬上母猪身上晃动一会下来后，母猪一下子精神起来，好像得到无限的安慰，原来的后腿一下子有了力气。姬天鹰告诉他，人们为什么要把母猪拉来交配，只有这样才能生猪娃，人也一样，这时姬天祥信服了。
　　姬天祥的小学一到三年级还是很愉快，那时正好***复出抓教育，是学校重视学习成绩的时候。他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老师挺喜欢，经常在班上答出其他同学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虽然每天忍饥挨饿，但过的还是开心。可到了四年级，***又被打倒了，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到生产队去劳动，或者排样板戏。对姬天祥来说，由于身材瘦小，基本上什么活动都参加不了，感到非常不开心。
　　童年时，姬天祥是从母亲经常的回忆中知道了外婆家原来是富有的。在解放后，外婆家被划分为富农，由于经常挨批斗，外婆胆小，将家里的几大箱银元全部上缴给了公家。每当家里人饥饿难忍时，母亲总是回忆过去生活的美好，说过去还能吃鱿鱼海参一类的菜肴，现在生活却如此贫寒难熬，这是上天对原来富有人家的惩罚。
　　在姬天祥的记忆里，父母一天到晚忙碌不停。母亲纺线、织布、染布、做鞋、做饭总感到时间不够用，从大清早一直忙到晚上，直到深夜里还要纳鞋底补衣。那个年代，农村人家的布料基本都是自己纺织，很少有人买布料。邻居家几乎都女孩可以帮忙纺线、织布和纳鞋底，有时还可以先把女孩许配给人家，用彩礼可以缓解家里的经济状况。而姬天祥家，按当地的说法，五个孩子全是“带把的”，真是“全是郎，累死爹和娘”。
　　在当时，家庭的未来好像看不到什么希望，所以，父亲总是愁苦；母亲却说，只能苦撑下去，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世事会发生变化；原来的好生活现在变坏了，那现在的贫苦生活以后也可能变好。姬天祥不知母亲是否当时就有这样的信念还是仅仅为了鼓励父亲。
　　就在饥饿和郁闷中，一件特殊的事件改变了姬天祥的命运。上初一时的一天下午，姬天祥躲在早场的角落看同学们有的打篮球，有的踢足球，忽然，学校的大喇叭里播放哀乐。开始还没感到什么，可随着播音员沉痛的声音报出很长的一串领导职位时，姬天祥心里一紧，感到天空忽然发黄，是那样的黄，感觉去世人物是伟大领袖***，但心里又不敢那样想，直到最终报出了名字，姬天祥才真正地相信***已经去世了。此时他看看操场，刚才热闹的球场一下子沉重起来，同学老师们都一声不吭，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教室里走，姬天祥耳边只有风呼呼的作响，一点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已经起风了。
　　回到教室，大家都沉默不语，也不敢相互说话。姬天祥这时想起前几个月出现的怪现象，一天下午，他放学经过他们小队的饲养室门口，突然间，西面的天空出现了三个太阳，大家都感到新奇，互相叫喊着快来看。不一会儿，那太阳又变回为一个。年长的老人们偷偷地议论说，天上同时出现几个太阳，在古代，皇帝家肯定要发生事情，现在中央可能要出现问题。还有一次，他和姬天鹰在大伯家门房里，互相聊天准备入睡，突然间，感到房子吱吱作响，两人就一下子就从房子里蹦了出来。神奇的是，两人都光着脚，从院子一堆荆棘柴火中跑过，居然没扎上一根刺。随后，全村人拿点衣服和被子到生产队里的打麦场上安歇，此时，东北边的天空红光不停闪烁，让人感到好像是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到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好多人。
　　联想起这些现象，姬天祥觉得老人说的话没错，大人物去世之前，就会出现一些异常现象，甚至地动山摇。前几个月的现象，就是***要去世的征兆，只是大家当时还都不明白。
　　记得全国开***追悼会的那一天，大雨瓢泼，学校让学生们都跟家人在本大队设的灵堂里一起进行追悼，姬天祥与母亲一起去参加追悼会，父亲和几个哥哥一起去了。在大雨中，没人打伞，人们都虔诚地流下了泪水，姬天祥此时心里想，***真伟大，老天爷都在痛苦流泪呢。特别是看到公社书记的老婆，也就是自己的音乐老师吴桂莲为***去世而悲痛欲绝的样子，姬天祥心里想，吴老师真是个好老师。
　　***去世后，接着四人帮就被打倒了。学校开始抓学习。在一次县城北片区五个公社的初中学校会考中，姬天祥语文考了第一名。校长居然让姬天祥带红花，在全校老师和同学面前领奖，昔日的丑小鸭变成了金凤凰。看到父亲整日愁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姬天祥感到非常高兴。
　　虽然个子仍然不长，在学习方面，姬天祥却显示出了很强的优势，语文不在话下，数学、物理、化学等各科目突飞猛进。姬天祥在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最终以北片区五个公社第三名的成绩考试入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