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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不是个容易的活，倒不是说需要什么技术了，只是单纯的累人罢了，那些铁块被焊在一起，接缝处便有许多细小的铁疙瘩，我的工作便是把这些铁疙瘩磨平掉，使它整个看上去是光滑的。唯一要提防的，便是注意着不要磨穿了铁，这样整个东西也只能作废了。
打磨的机器约莫有五斤的重量，要一只手提着去打磨，另一只手扶着铁，产品是很矮的，只有半米的高度，打磨的时候只能弯腰或是半蹲着，于是整个腰和手腕就极其吃力，不出一会儿便酸痛难忍，只能换成半蹲的姿势，但不消一会两条腿又麻木了起来，也渐渐地失去知觉了，但腰算是得了休息，便又站立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与肢体上的酸痛相比起来，打磨时溅到胳膊或是脸上的细小的火星，因此而突如其来的刺痛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于是就这样过了几天，心里念着，虽是有些困难，倒也不是我承受不了的程度。
一天早上，我照例在工位的地方做打磨的活，头顶却突然传来那难以听懂的方言，我愣了一下，明了是朱飞翔在对我讲话。我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
朱飞翔皱了皱眉，他似乎不愿意重复两遍，不过还是开了口：“我问你为什么没上学了？”我心里立即敞亮起来，这已经是于我来讲，过于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也的确如此，一般见到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工作日的时间在街上游荡，或是在各种厂里上班，心里总是会冒出大抵如此的疑问的。陌生人自是不会多问，若是亲戚朋友，或是老板，嘴上打着关心的由头来询问，自己也只能老实作答了。
“额……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赶回来了。”虽然明知可能是他一时兴起的问题罢了，我也还是简洁说了原因。
“犯了什么错，是在学校打架了吗？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啊。”他似乎是看我太紧张，想讲些俏皮话舒缓一下。我却不在意这些，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想同一个陌生人多说什么，只是含糊答应着：“嗯……啊，是差不多的事情吧。”
“你不想上学了？”他这样问着。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立场实在是坚定的有些病态了，即便是对他也是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嗯，一点儿都不想，没什么意思的事情，浪费时间罢了。”
听了我的话，朱飞翔脸上露出了鄙夷又连带着些许可惜的神色，嘴里啧啧作响：“果真还是小娃娃啊，上学多享福哟。”他顿了下来，眼睛望向我刚刚打磨的东西，“不比这个享福多了？”
我没做什么动作，只是回答道：“应该吧，不过我还是觉着这个比上学幸福些。”
“那就好好做，不要半路喊着太累了就嚷嚷要走人。先说好，做不满一个月是不发工资的。”
“不会的，放心好了，这点儿志气我还是有的。”我轻笑一声。
他看到我的笑，嘴角也扯出一道难看的弧线：“之前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也是读不进书了，来我们厂里打工，只是做了一个月，就哭着喊着要回去上学，你会不会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这些学生，我是难相信的。”
“没事的，他是他，我是我。”我敷衍的应付着，这些老板有偏见却是正常的，毕竟这离生下来就不断吃苦的时代已经很远了。
“嗯，那就好好做吧。”他点了点头，往前走过去了。
这种日子实在是枯燥无味，每天的工作也都是不断重复，讲一眼望见头也是真的，不过好歹厂里养了两只金毛，还有一条看家护院一般的黑白相间的土狗。金毛很大，一只公一只母，公的略小一些，母的更大，立起来与人的身高也差不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会扔些菜给它们吃，不过他们的体型实在太大，偶有些时候过于兴奋，在我周围不断扭曲着身子，嘴里有时呜咽着，好似是含了痰，或是围着我不断追逐着。我也提着心去逗他们，不过那只土狗却从不参与它们的戏耍中间来，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趴在门卫室的门口，等着那门卫老头吃剩下的一些饭。
这应当算是这枯燥时景里，为数不多的慰藉了。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罢，朱飞翔告诉我说，那些打磨的活不用我来干了，我心里哀叹着，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了，如若是再晚一些，我的腰估摸会在这种不合适的年纪，长出腰间盘突出来。他给我安排了新任务，跟别人搭档，去轧一块块的铁板，那些铁板就是我打磨产品的原料了。
长方形的铁板，大约是两米左右的长度，五十公分的宽，或是更宽。轧铁板是有一个专门的机器的，把长的边轧的竖立起来，轧的宽度大约是十来公分。而两块铁板轧起来的边相接，便可以合成一个铁盒子形状的物体，于是焊接起来了，便有了我第一个工作的任务。
这个事情是要两个人搭档着做的，一块铁板大约是一百多斤的重量，算不上重，面却太长了，一个人实在不好拿放，只能两个人合作去做了。朱飞翔领着我去了另一个厂房，进去之后，直接迈了步子走到轧铁板的机器边上，一旁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有些星星点点的花白，头上戴着迷彩帽，正盯着他身边的一大摞铁板，见朱飞翔来了，又把目光移了过来。
朱飞翔也立即对他开口道：“这就是跟你搭伙的，你们快点把任务量做完，别耽误了工期。”
那人见了我，脸上立刻笑了出来，十分灿烂，嘴里打趣道：“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哦哟，年轻人，跟我这种老家伙搭伙，可别嫌我干的满哦。”
对于自来熟的人，我难以招架，只能摆手：“哪里的话…呵呵呵。”
朱飞翔这时转了过来，同我说：“这是老耿，之后你们两个一起干活，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我点了点头，又去看老耿，他眼里依旧是笑着的，迎到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又堆了起来，褶子也都挤到了一起，有些地方皱纹太深，甚至像是挤出了一道深壑。他也在冲我点头，我也不知该作何回应，便也挤出一个笑容回了过去。
剩下的日子，也基本是同老耿一起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