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

　　人生，生活，高三。
　　我叫李，上面三个的。两个小时前，我枕着我有史以来分数最低的数学试卷睡着了，也许是平时学习过于劳累，我在黑暗中一觉醒来的时候，教室乃至整个学校都早已空无一人。
　　零点零五秒后，我意识到全班七十五个人没有一个把我叫醒的。
　　李，果然不容易。
　　我收拾好书包，摸索着走到了教室外，看着满天的星光，莫名有一种把自己扔下去的烦躁，我把双手搭在阳台上，看了看楼下，又退了回来。
　　是的，我不敢，我怂。
　　背着书包走在楼梯上，一个不经意瞥在楼道的镜子里，猛然发现身后还有个人，心中的不平衡瞬间烟消云散，看来我至少不是一个人，我破天荒有些自来熟的看向身后那哥们，对他笑了笑，说:“睡过头了？”
　　“没。”看起来没被同学叫起来怨气不小啊，我心想着，问道:“同学，几班的？”
　　“五班。”啧，扯淡也不扯好点，我也是五班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人。我扬起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对他说:“好巧，我也是五班的。”
　　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手碰到他的左脸，然后他的头掉在了地上。
　　我捡起他的头，对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哎哟卧槽。”
　　零点零三秒后，我把手里的头一扔，猛然转身跳下剩余的七级台阶，一个柔比妲己弯比基围虾的急转弯窜到了二楼，双手按住阳台，翻身跳入草坪，跨出阳台的那一刻，我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
　　每所学校都有自己的传说，据说剑邑中学某一届的高三五班有一个同学复读十三年，在第十四年跳楼自杀。不过他会在每一个夜里回到教室上晚自习，备战高考。
　　所以说我运气爆表见证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没准明天还能给它添枝加叶？这他妈就像高考满六百减五百一样不合理啊！
　　“铃铃铃～嘎—吱—铃铃铃～嘎—吱—”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然后我就看到身后来了一辆老二八，那种全车都能当铃响的老二八。
　　你能不能有点传说中残暴的样子，你骑辆二八来追我？我觉得我如果能活下来，估计再也无法直视这个在剑中流传多年的故事。
　　吐槽归吐槽，我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在玩命的跑。现在的好消息是我离校门很近，坏消息是身为一个文科生我都知道在我到达校门口前那辆加速度不断增加的老二八一定会追上我。
　　然后我看到了亲切的保安大爷，他并不伟岸的身躯让身后的二八消了音。
　　我加快脚步来到大爷身边，这个瞬间，大爷的呵斥也犹如天籁。可惜大爷没有看到我眼中的激动与感激，只是一个反剪把我摁在了墙上，口中喊到；“说，偷了多少东西。”
　　无论我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如何解释，大爷都固执的认为这个在他眼里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人是那个流窜作案了三所高中的毛贼。报警，通知校领导，把我绑到椅子上，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直接石锤了大爷从事保安行业四十多年的传言。
　　第一批到来的人不出意外是警察叔叔，这里就不得不说他们出警效率之高，十分钟之内就赶到现场对我进行审讯并从我的口供中基本排除了我的嫌疑，顺带对大爷私自绑我的行为作了批评教育。第二批是我的父母和班主任，班主任龚老师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彻底排除了我的嫌疑，在听着长辈的训斥与大爷的道歉的同时，我的双眼紧盯着保安室外的黑暗。
　　窗外时不时响起的二八铃声让我有些紧张，我害怕我们会被团灭，从此成为这座小城里另一个用来下饭的故事。
　　不过还好，也许是怕受处分，在校领导到场之后，老二八彻底没了声音。各大领导听过事件原委后一改平日里的严肃，看向我这个祖国即将凋谢的花朵目光里满是慈祥的笑意，让我感受到了劝退开除的气息，不过还好，他们只是关心了一下我的学习状况，慰问了一下学校下层同学的学习生活就笑着离开了，并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处罚。
　　其实当时我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的关注重点一直在我是否看到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而笑容也是在再三确定我没有遇见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之后才真正绽放开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明白，他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我当时说出我见到的一切，或许我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但是当时的我想的只是如果我说出那些东西，大概第二天就会有高三五班李为了逃罚惊慌失措竟然瞎扯有鬼的事流传出来，而我也会随之成为笑柄。
　　我确实想被人关注，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回家的路意料之中的沉默，纠结很久之后我告诉了父母我看到的一切，然后引来了同样在意料之中的责骂。这一次和往常一样，从翻旧账到他们如何不容易再到我是如何没用比不上别人，最后以为了我好结尾，毫无逻辑与新意。
　　后来我知道他们确实是为了我好，确实是恨铁不成钢，只是方式不对。然而正是这些看似影响不大的方式，却让我在很多年后才真正明白他们，让他们现在的努力显得有些徒劳无功。并且这个时候谁都不明白，用对的初心去抵消错的方式，其实毫无意义。
　　回到家后父亲还想再说些什么，所幸母亲拦下他并且让我快点睡觉我才逃过一劫。可惜的是由于失眠，难得的一次早睡也发挥不了它的作用。还好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深夜，还养成了写故事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或者说梦想。写故事与写书不同，我从没有写书那么大的志向，只想写下几个我想写的故事，想到以后会有人看到我的故事，心中就莫名有些漫及全身的温暖。
　　构思着故事，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了今晚见到的一切，索性稍加修改加到了故事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事让我疑神疑鬼还是如何，在某一次转身的时候，我总觉得身边趴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像一只猫一样在书柜的影子里时隐时现，时深时浅。
　　第二天六点按照学校要求早早起床，拎着书包跑到楼下，小心的踩在混杂在杂草中的石块上，买过早餐后一路小跑着来到教室，日子和往常一样平凡而普通。早读结束后班长徐尘站在讲台上领誓，其实我有些羡慕他，虽然他长得不怎么好看，但他似乎和所有人都处得来，能和每一个人聊天打闹，他会大声告诉这个世界他那个和我一样只是写些故事的梦想并且为之努力，这些都是我想要但是不敢去做的。
　　我想所谓少年的意气风发大概也就是这样，所以我很羡慕他，羡慕的有些嫉妒。。
　　宣誓完后，前桌的男生去阳台吃早饭，我看着阳台上三三两两说笑的人，决定留在座位上看书，等到课间再去吃饭也不算晚。徐尘突然若有所思的看向我，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我走来。他笑了笑，坐在我前桌的桌子上，桌子的主人是他的死党涂惟招，坐一坐当然没关系，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觉得他过来只是为了坐在桌子上。我放下书看着他，他又露出一个笑容，不好看但是有些干净，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大拇指一扣一弹，让铜钱掉在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着滴溜溜转的铜钱，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昨晚你遇到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