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寺

　　长社，朱升帐中。
　　煤油灯不断的焚烧散发着刺鼻的气息，几人已将沙盘上的位置变来变去推演了无数次。直到阳光穿过几颗大树茂密的树枝，投射到帐中这场争执不断的议论才落下帷幕。
　　孙武等人缓步走出军帐，一旁等候以久的侍从们赶忙上去为其披上披风并冲着孙武耳语道：“昨夜三时唐陵带着三千人已经离开了大营向北而去。
　　孙武摆了摆手，他现在状态极差。若依旧是年轻力盛之时熬个几夜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春去秋来，铁打的肉身也敌不过时间的洗礼。一旁的白议问道：“要不要我去把那小子抓回来，现在瞎跑太捣乱了”
　　孙武淡淡道：“你先将你自己身上的鬼气，收敛收敛吧。别等不到开战，让老子先教训你一顿。”
　　面对如同老父亲一般的孙武，白议也没有胆子跟他较劲只是转移话题道：“我现在让人去送战帖？”
　　“送吧送吧”
　　许昌
　　一幅书信自城外射入，让这个清晨也变得异常忙碌。浑身赤裸的王世忠正从曾经的郡守府的花园井中打出水来往自己身上倒灌，这清冷刺骨的井水似乎与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反应刹那间王世忠身体上便是烟雾缭绕，使得整个花园变得宛如仙境一般。
　　“王兄，来看看人家太子殿下来给我们送战书了”
　　李通古缓步从外走入，对于花园中反常一幕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将那封书信抛给了王世忠便在一边的石凳上做了下来。王世忠接过这副华贵的书信，也不禁赞叹：“真是有钱啊，封口还用一坨金子封住啊”说罢，便叫手下人拿过书信，将金子溶了。
　　“咋样啊，许昌城里情况如何”
　　李通古带着些许埋怨说道：“反正你一直没心思管这些，都是我来。只要知道情况控制下来就好，现在城里还有30余万人，官仓里的粮食供我们军队用四个月。哦，城里几处壁垒，还有城墙我已经派人修了。”
　　王世忠用布擦了擦身子笑道：“这些你不是擅长吗？反正都分工二十多年了，咋今天就突然有点不开心啊”
　　“只是有种感觉.....阿忠，我感觉我们这次出关是错了”
　　王世忠笑道：“放心阿古，打仗这事我擅长，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可以回西凉了。到时候你管起家来也轻松点，起码不会在像前几年那般难熬了”
　　“其实紧吧紧吧还是过得去的，可一动刀兵就怕这事难过了。你不要忘记在长安城里那个死瘸子可一直不安分，这次我们都不在长安他怕是不知道要搅动多大的变故，尤其是那个叫韩乙的年轻人真是看不透，若不是他身上没有道家人那股出尘的气息我都要以为他是武当山上那个老鬼的徒弟了”
　　“要说是那老鬼有心思搅弄风云，我更愿意相信龙觉寺里的那群和尚是女娃娃。他老的已经不愿意动了，只要不招惹他，相必不会与我们作对毕竟我们亦是汉人不像元廷的那帮蛮子。对了，阿古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个姓王的地主老财啊”
　　王世忠说到此处便吼吼的笑了起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让他这般开心。但很快脸上的笑意便转变成了浓浓的恨意：“我还记得我们几个兄弟饿的实在不行了，帮他家放羊时宰了头羊来吃，我是老大挨得打自然也最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便是吃喝不愁过一辈子的富足生活，而我们这样的人就只怕吃不饱，穿不暖.......”
　　李通古叹口气，劝解道：“王哥，别说了”
　　“是啊，你不想说。因为你现在是个读书人了，叫我也不叫大哥了”
　　王世忠说到激动处，双手抓住李通古的华贵服饰：“可你现在还记不记得你是农民的儿子，你是陇西绥德县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帮人怎么说我们的，他们说所谓农民就是最吝啬，狡猾，懦弱，坏心，最傻的人，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谁将他们变成这样的。农民从来只能逆来顺受，不能反抗。哦对了，你还记得蒙老四吗？他不就是不肯献上自己妻子然后被那个脸上长着刀疤的山贼杀死的吗！山贼来时不可反抗，也没办法反抗，只能求他们留点吃的糊口，大家一起磕头哀求！”
　　藏在袖口的手紧紧握拳，闭上眼睛不愿在听。
　　“可最坏的不是他们，他们还会给我们留点活路。最坏的是那帮地主，是那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羌人还有元人大官，他们为了权力屠杀村庄，践踏为数不多的农田，肆意劳役，凌辱妇女，杀一切不顺眼的人。你叫农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那时起我就很奇怪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怎么做主的却不是我们呢？所以在当初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便带着你们去当了山贼。哦，没有你，你当时好像去南阳还是哪里当了一个县吏。小寺，我们这些年来变老了。我们也不是当初的自己了，我们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妥协，交易，以及那时候想都不会想要做的事，可我一直都明白我要做什么，为什么而活，你呢？你读的书比我多，道理自然也比我明白。所以与那帮元蛮子交易时我听你的，处理羌人时我听你的，与部落那帮人交流时我亦是听你的，可你真的还记得你是谁吗？我们两人这些年来聚少离多的，我四处打仗平乱，你在长安好好管家，虽说这么多年凉州百姓依旧难过，但总比之前好多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王世忠似乎有点气急发晕想喝刚刚泡出的那杯茶却被一双秀气的手，轻声道：“这一葫不对，还是等我再泡吧”
　　王世忠愣了愣又笑了笑：“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回西凉，回老家，你也有六七年没回过了，这些年每次回家我都替你上香说你太忙了。”
　　王世忠穿上甲胄，看了看桌上的茶水笑道：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泡的茶，太苦了”
　　望着王世忠离开花园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将茶葫中的茶水都倒在石板路上随后似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抱头的嚎啕大哭起来。
　　枯藤老树乌鸦，小桥流水瘦马
　　“小徒弟，你怀里这女娃娃到底是哪整来的，他奶奶的真润啊！”
　　崔奴满脸酸涩望着这老头，本以为出了京都有唐家令牌还带着一帮人起码在到西北边境之前不会出事，怎么也想不到昨天一次见义勇为不仅没落到半点好，反而把这个凶神给引来了。只以为几个小贼强抢民女，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霸刀的弟子，你说说你是霸刀的人本事咋还这么差。要不是自己看着他们衣服穿着舒服只怕自己现在也成了这人的刀下鬼了。崔奴赶忙露出笑脸讨好道：“师傅，您要是喜欢徒弟就送您了，您好好享用啊。”
　　没想到老者不喜反怒，把染血的宝刀用背部狠狠的敲了敲崔奴的脑袋：“你是我徒弟，哪有师傅抢徒弟媳妇的道理的！”
　　崔奴表面敷衍，心中却是不断思索脱身之策。这霸刀纵横天下数十年，行事虽然怪异一些但却是有大本事之人。那几个人本事都不咋样就连用的兵器都不一致，而且他们都不通刀法，这到底咋回事？
　　“走吧，小徒儿俺们快些去西凉。到时候也给你个官当当”
　　崔奴表面不动声色心思却转的飞快，这霸刀往日都是在川蜀一带行事咋好端端的要去西凉，就连不认识的小徒弟都可以说出给个官当当的话：“师傅，您到西凉能当多大的官啊，徒儿还想在您身边再随身伺候您老啊”
　　霸刀老者显然是被问到了，虽说他收到了许诺但一个江湖人如何对远在北方独成一国的西凉有所了解啊。崔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师傅想必是事情重大不方便告诉徒儿吧？既然如此徒儿便不问了。”
　　“哈哈哈，对对。此事重大怎么好随便说，你放心等师傅空闲下来传你两招够你闯荡天下用了”
　　“那就多谢师傅啦”
　　这一个冬季实在过于动荡了，大明数位老将于北境战死，各地粮荒民愤不止，而大梁王世忠所率的20万西凉军已直逼颍川腹部只要再破由朱升太子所统领的孙白联军便可以进军颍川，直逼京都。而动荡不安的京都正在严正与顾宪拉扯中不断摇摆，许久未归的赵忠贤终究是回来了，装病外出，斩两州首府，所到之处是血流成河。但也为缺衣少粮的大明续上了一口元气，作为一个阉人自然不会太受文人的欢迎，而他看到文酸腐儒写的一首首评词也不过会是一笑了之但第二天这名腐儒便会不见踪影，不会再有人找得到他的踪迹。。
　　望着跪倒城关旁的百姓，赵忠贤漠然开口：“将他们赶开，坏我心情。”身旁的锦衣卫赶忙动手，毕竟这名老者的手段他们见过。百姓被厂卫以及锦衣卫联手驱赶，看着百姓一个个露出恐惧或仇视的眼光，赵忠贤笑出了一种如同报丧鸟一般阴霾的声音。
　　他赵忠贤，做不到贤只能做到忠，可这个忠，忠的是朱家，而不是天下百姓。与其让这些百姓对自己这个残缺的人心存幻想不如自己现实一些想办法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