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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青丝离开草屋,走在回酒肆的小路上。
这一日的薄暮时分对她来说成了一个略显死气沉沉的时辰。
她抬起头来,只觉得一片愁云惨雾,弥漫天空,乱乱腾腾,浮游无定。
栖霞小镇的晚霞似乎比以往来得更迟,比以往停留得更短,小镇已经昏暗了下来。
一片阴恻恻的景象。
“难道晚霞也感觉到了小镇的凄凉而不敢停留太久吗?”
桃青丝在心里天真的想着。
以前她最喜欢春天的时节,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生生不息,很符合她对修行的认知,春天也是她一年之中修行最为刻苦和收获最为喜人的时间段。
她和方简也都是在春天出生。
但是现在,她有点讨厌起了春天。
刘姨和姚爷爷死了,在一场微寒的春雨中死了,去往了桃青丝所不了解的极乐净土。
她的爹娘很伤心,方简哥哥很伤心,她也很伤心。
她认为春天欺骗了她,她以为春天从来都是新生的、生长的、焕发的季节。
就像她以往所度过的十三个春季一样。
在她的认知里,春天不应该有枯萎,凋零,死亡,逝去,消弭,湮灭。
而现在,她好像意识到不仅是刘姨和姚爷爷,自己,自己的爹娘,方简哥哥,将来都有可能会在春天的时节相继远离身边之人而去。
少女的罗愁绮恨。
这是正常的,多愁善感的少女还不能领悟事物的规律、自然的真谛。
这片土地有很多游学、羁旅之人喜欢发出类似这种“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的”的感慨,这些都是以时而作,以时而感。
但是,生生灭灭是为自然的常态。
自从有了时间这个衡量维度后,自然没有一刻停止过生与灭。
所以,自然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
自然,从来没有变过。
……
……
走过搭建在画眉溪下游的木桥,穿过小镇南门前的那块空地,踏上丰子街,没多久,桃青丝就走进了自家酒肆。
因为方家的事情,酒肆歇业五天。
桃青丝和娘亲早已去过青山半腰处的坟茔,进行了行礼祭拜。
桃青丝的娘亲卓萍是一位体态丰腴、韵味犹存的中年妇人,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成熟妇人的仪态。
此时她正在与一名皱眉横生的黄脸老太婆谈论着什么,平常用来招待酒客的木桌上放着几碟小吃食、
桃青丝看到那位银发苍苍的老太婆就打算悄悄地往外溜走,奈何早已被眼尖的娘亲看到。
“青儿,你干嘛去?快点过来,让荣婆婆好好看看你。荣婆婆可是这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正经媒婆子,在这个行当里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了,收价不高,但又总能成事,物美价廉!”
卓妇人的口气根本不像是在当着桃青丝的面夸赞荣婆婆,更像是在当着荣婆婆的面严肃教育自己的女儿——你可别坏了我安排的事!
桃青丝撇了撇嘴巴,腹诽着自己的娘亲说话用词还是这么无遮无拦的,物美价廉能这么用吗?还是在学塾读过多年圣人典籍的方简哥哥说话平顺。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拘谨又忸怩地走到木桌前,努力作出一副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模样。
荣婆婆站起身,缓慢地踱着小步子,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薄媚少女,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从前看到后。
努力又吃力地绕了正反两个圆圈后,她看向卓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呦,不错不错!小妮子盘亮条顺,该鼓的鼓,该有的有,持家没问题,生孩子也能顺顺当当地生,就是教子这一块……你说她才读了几年学塾?才读了三年?嗯……问题倒也不大的。镇上雅苑街赵家那位富家公子,小镇北边平叶巷那位喜好吟诗作对的钱家小儿,都挺登对!”
荣婆婆眯缝着一双小眼笑眯眯地看向桃青丝,“桃娃儿是我在行当里这许多年碰到过的模样最水灵的闺女了,”说着她又回头用自己那双枯瘦、孱弱、长满褐斑的手拍了拍卓妇人白腻细滑的双手,语重心长地提醒道:“现在行当里的形势是男方紧俏,你可得好好把握哦。”
妇人卓萍微笑点头,“还请荣婆婆多走动走动,我这女儿如今十四岁了,也不小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奈何她总是把时间浪费在修行上,我着急啊!”
桃青丝看到荣婆婆那盯向自己的眯缝着的小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在她眼中成了一头待价而沽的腊月里待宰的猪,浑身不自在;听到鼓啊、生孩子的话语,又羞又急直想跺脚,她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幻化出了一个模糊的荣婆婆的影子。
卓妇人搀扶着荣婆婆,送她出了酒肆。回来后就受到了女儿的严正抗议。
“娘!你这是干嘛?我才不要嫁人!”
桃青丝气呼呼道:“前几天方家遭逢变故,大家都很伤心,刘姨和姚爷爷才下葬没几天,你怎么就打起我的主意了?”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用起了缓兵之计,“就算你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不能把此事延宕一段日子吗?”
卓妇人看着女儿眼眸里将要渗出的泪珠,鼻子一酸,柔声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我和你刘姨的关系比你和方简的关系还要亲密呢,这几天夜里我都缩在被窝里哭呢,我也想你刘姨啊。”
她伸手用衣袖轻轻拂去女儿淌下的一滴泪珠,“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总要向前看,办喜事不是可以冲冲这惨淡的光景吗?天有不测风云,说不得哪天你爹和我也出了什么事情,有些事能早办就得早办。你要是能顺利嫁出去,她们九泉之下也会为我们感到欣慰的。”
“但是我不想嫁人!”桃青丝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后院自己的屋子。
望着女儿窈窕的背影,妇人卓萍的目光很是复杂,“这孩子,莫不是修行把自己修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看来以后要加大力度了。
其实卓妇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在掀开连着后院的那挂蓝布帘时心里闪过的是方简的身影。
……
……
方简在画眉溪畔与桃潜分别后,又去了两天前砍柴的那座不算高的青山,行至半山腰,他看到了那一筐木柴。
他拿起覆在木柴上面的白色棉衫,喃喃地说了句:“老朋友,你还好吗?我不是很好。”
山风吹起棉衫的一角,仿佛做出了什么回应。
方简苦笑了一声,穿上白色棉衫,背起柳藤筐,走下山去。
他感到了一丝沉重。
回到采药老人的草屋,方简拿出半柳藤筐的木柴放在灶房里,剩下的木柴他打算第二天给桃叔家送过去,再找桃青丝帮个小忙,顺便拿回自己的衣物。
他回到了偏屋,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了一些事情。
正当他打算把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整理整理时,采药老人走了进来,温和地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愿意当我徒弟吗?不是采药的徒弟,是修行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