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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眼韶华何处也?萧萧又是秋声。极天衰草暮云平,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红墙隔雾未分明,依依残照,独拥最高层。
——《临江仙》王国维,以为题记。
天地之间秀气弥漫。
由于地理位置的天然优势,中土乃是一片钟灵毓秀、鸾翔凤集的膏腴之地。
二十九年前,先帝驾崩,雄踞这片土地的平元王朝迎来了它的第五任平元帝赵崇。
当时还颇为年轻的赵崇顺利登基后,改国号为平元。
年轻的平元帝在还是太子时期时就风评极好。即位之后,由于深受先帝的影响,他爱民恤物,戒奢以俭,虚心纳下,对于大小朝务更是亲力亲为、劳心劳力。
就在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期盼在第一个五年里平元王朝较之以前可以更为昌隆时,战事再起。
平元五年,平元王朝的老对头,西边西极的帝魔一族发动浩大的东伐战事,由当时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年轻帝魔为首,领五十万魔军分五路向东进发。
帝魔一族的大军由乌州和江州而入,以破竹之势接连攻破两州关隘,江州的三路魔军更是趁势攻到了中土腹地,固州首城青陵城外。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坐镇玄都的平元帝是时候亲率最精锐的点龙军迎敌之时,青陵城外自天而降一位剑客,与年轻的帝魔大战一场。
当时的帝魔晋入仙秀境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自忖除了平元帝,中土已无人是他的对手。然而剑客虽然实力并不如帝魔,但是胜在一往无前和悍不畏死。
所以帝魔虽胜,却也负伤。清醒并理智的年轻帝魔权衡再三,忍痛西撤。
这次战事过后,平元帝慎始敬终,连着下达了多道谕令。其中有一道谕令就明确的表示要联合弈山宗、机理寺、桐门这三个修行大派,在这片广袤土地的边界筑起一座笼盖整片中土的大阵,筑造的期限为五年之内。
平元帝本就是一位身怀雄才大略的帝王君主,战事过后更是居安思危,励精图治,一心扑到了政务、军务、民生上来。
平元十五年,帝魔东伐十年之后,平元王朝得到了充足的喘息、修复和发展,平元帝进行了在位的第一次西伐,声势当然比十年之前的那场战事更为浩大。
这次西伐可以说是聚集了整个王朝的资源,无论是高居庙堂之士还是布衣黔首,皆是上下一心。
龙骁神将裴延战所率领的点龙军从上到下也是无一不怀着济河焚舟的灭敌决心。
再加上有了大阵作为后方安稳的倚仗,掌控征伐战事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向着平元王朝倾斜。
西伐大军理所当然的锐不可当,魔军面对这样一支视死如归的大军自然是节节败退。
然而就在大军攻到了距离帝魔城仅一千里的西极重城白苍城,局势正要明朗之时,平元帝却毫无征兆的突然颁下圣谕,命令全军东撤。
天下哗然。
要知道在此次西伐战事中,平元王朝损失最大的就是西恒王在一次突围战中面对帝魔一族强者提前设计好的围攻而光荣战死。
而西恒王是平元帝的亲哥哥。
战事过后,中土文坛流传出一首诗: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恒王战死时。霜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
这首诗不仅感慨了战事的激烈残酷,恒王的英雄末路,还隐隐地控诉了平元帝的不作为。
那么身负国仇家恨的平元帝为什么要领兵东撤?
没有答案。
至此,近二十年里的两场关乎无数人命运的征伐之战均以没有结果的局面告终。
然而,双方的战事虽然暂告一个段落,这片大陆的故事却不会轻易让命运这双玄妙的手为它描上近乎审判般的休止符。
世事多变,如陵谷沧桑。
一晃已是平元二十九年。
故事,也许才刚刚开始。
……
……
平元王朝有七州四十二城,和两座东边的海岛岛屿。
江州处于平元王朝的西南地界,在外接壤西极和南域,在内毗邻乌州、中州和固州。
江州的首城名为仁远城,一州的中部有一条东北至西南走向的斜向山脉——江余山脉。
江余山脉里的青山连绵几百里,无数山峰峭立,片片山岭蜿蜒。
远望江余山脉,山川秀丽,林麓清佳;有万壑烟霞,种千峰木花。氤氲又飘渺不定的雾霭终年不止歇的流淌在山间峰上。
在山脉深处,山间峰上的雾气之后,似乎隐着看不真切的挺拔山峰。其中矗立着的四座高险山峰,如鹤立鸡群般不受其余低矮山峰的劝阻拔向天际。
这片土地的第三修行大派桐门便踞于此,始终保持着它在普通百姓中的神秘性。
而在江余山脉外围则散落着好些古老村镇,古朴的居民世代居住此间,辛勤劳作,繁衍生息。
其中有一个小镇,处在江余山脉外围的东南地界。每日从天穹洒下落到小镇的早霞与晚霞比其他地方都要停留的更久,是以名为栖霞镇。
不时有外地、外州来的羁旅之人到栖霞小镇,观赏到早晚的柔和霞光;沐浴在嫩暖的霞光中,赞叹声不时传出。
如今已是平元二十九年,早春时节。
这一日,栖霞小镇交错的街巷中,古朴、平整的青石板路上,本地乡民和外地羁旅之人少之又少,空荡的巷陌很是岑寂,只是迷蒙着一层一层的水雾。
原来是下雨了。
初春的雨裹挟着还未消散的隆冬寒气,如赴世代的生死之约,淅沥飘下。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出现了滚滚烟雾,火光照亮了呛人的烟雾和阴仄的天穹。
烟雾在火光的衬托下仿佛渐渐化成了一条噬人又丑陋的蛟虫,在空中搅动、腾挪。
数道惊恐、急切的呼喊声响起。
“救火啊!着火了!”
“快拿盆和桶去小镇榕树边的老井那打水!”
“离西门近的人家去西门外的小溪打水,这样更快!”
有关火情的消息片刻后就传开了,更远处也响起了呼喊,“是西门那边石榴巷里的方家着火了!都拿上能装水的东西!”
“唉,怎么就着火了呢?这是什么回事啊?”
整个小镇仿佛活了起来。
……
……
方简当时正在小镇西边的近山上砍柴。
经过了寒冷的冬天,屋宅里存着的木柴用的七七八八,碰巧的是今日小镇学塾的教书匠朱老先生有事在身,学塾闭馆一日,他才得空背着柳藤编织的大筐子到离小镇最近的山上砍柴。
柳藤筐里装满了新砍的木柴,填得很是瓷实,竟没有一点缝隙,上面压着一把颇为沉重的黑色柴刀。柳藤筐里的一部分木柴是方简打算给小镇南门附近开酒肆的桃叔一家送去的。
当他最后用手压了压柴刀,背起柳藤筐下山往回走的时候,天空忽然生出了微风和飘起了细雨。
他赶紧卸下柳藤筐,脱下外面套着的棉衫,盖在了柳藤筐上,并且加快了步伐,快步向小镇西门走去。
方简并不感觉到冷,下得并不算大的春雨滴答打在他的脸上和内袍上,只是有些微凉。
他从小就不怕冷。
刚走下半山腰,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条丑陋的东西在空中翻滚,他定睛一看,是一片灰黑的浓烟,还有火光。
着火了!
这时他的第一反应。
哪一家?
他低声惊呼,是小镇里的西南区域!
他家就在那里!
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全身。
他卸下了柳藤筐,腰腹腿同时发力,向小镇西门冲去。
等方简穿过小镇西门跑到石榴巷巷口时,看到了自家院后的屋子已经全部淹没在了火海中,巷道上有很多往来救火的乡民。
他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瞬间一紧,紧接着双腿仿佛瞬间注入了千斤河水,身形也由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
他强忍着眩晕般的痛苦,低声哀嚎般呻吟了一声,继续向前跑去,向家跑去。
方简终于跑到了自家院门之前,但是他还是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抓住要从他身旁跑过的人,颤声问道:“我娘和姚爷爷呢?”
他的声音很是颤抖,似乎隐着一种认命般的意味。
果然,忙于救火的男子一看是方简,下意识低下了头,摇了摇头,用安慰的口气说道:“我没看到,来的时候火势已大,没看到你娘和你家的那位老仆人……
你可以去问问早先时候来救火的人,他们应该见到了……”
说着他拍了拍方简略显瘦削的肩膀,希望给方简一些信心,“没事的,说不定你娘亲和那位老仆人正在宋老头的药铺里医治呢!”
男子继续去救火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方简。
因为他就是那个第一个到达这里救火的人,他有理由相信,方简的娘亲和老仆人,都还在火海之中。
方简当然不死心,继续扯住来往院门救火的人的衣角,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地问他们:“我娘和姚爷爷呢?”
“我娘和姚爷爷呢?”
“我娘和姚爷爷呢!”
“我娘和姚爷爷……”
这句话,这几个字,仿佛变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是他仅剩的信念;是他的精神支撑;是他能够有力气扯住旁人衣角,有力气说话的唯一的力量来源。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稻草在枯萎,信念在崩塌,精神在衰弱,气力在消散。因为他得到的都是近乎一样的回答:“我没看到……”
方简跌坐于地,看着眼前的大火,他变得凄恻起来,眼神渐渐茫然、空洞。
一场春雨一场凉。
从小就不怕冷的方简,在这一刻,打了个寒噤。
他闻到了真切的死亡的味道;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冷。
火舌还在嚣张地跃动,不时喊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噼啪的燃烧、爆裂声响。
方简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腾地从地上起身,抢夺过身边一位认识的邻居手中所拿的救火的木桶,快跑上前把水倾倒入了火海。
火海瞬间湮没了整整一木桶的水,好似火舌把水卷入了腹中,连个嗝都没打。
方简拎着木桶就往小镇西门外那条画眉溪冲去,装满了水,又拎着木桶往石榴巷自家屋子冲来。
一趟又一趟。
没有人敢阻止方简,没有人能阻止方简,没有人忍心阻止方简。
终于,在又装了一桶水后,在又一次冲进石榴巷后,方简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力,眼前一黑,倒在了去往自家被烧毁的屋宅的路上。
木桶摔在青石板路上,冷冽的溪水从木桶中漫涌出来,漫延开来。
不一会儿,就浸湿了方简本来就微湿的脸庞和他那单薄的衣裳。
不远处那仿佛要冲天的火海不断变幻着形状,火势不减。就在放简倒下的那一个刻,火海好像变幻出了一张火焰巨兽的面庞。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庞啊?
面庞上满是狡诈、虚伪、奸猾,正努力地挤出一副嘲弄、奸笑的模样,无情地看着倒在了青石板路上的方简。
下一刻,一道清脆、清澈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几分担忧,含着几分焦急。
“方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