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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转晚，李初一才悠悠醒来，躺在床上的他看见十五趴在窗边睡着了。窗户还开着，他看着那红霞映云的天空，知道自己怕是睡了有些时候了。
他刚移动了下脖子，十五便醒来，那双宛如秋水的眸子盯着他看，眼中朦胧一片。
他摆出一副鬼脸，想要逗十五，可是十五压根就不买他的帐，幽怨的眼神看到李初一有些发毛。
他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抹了抹十五的脑袋，讨好似的道：“放心吧，没事了。”
然后便故意要起身给十五看，以证明自己没多大的事，谁知道动一发而牵全身，顿时剧痛不已，脸上因忍着痛而憋的通红。
不过终究还是坐了起来，西施跳上床来，轻轻的在他已经换过的衣服上亲昵的蹭了几下。
李初一嘿嘿一笑，抱起西施，深深吸了一口气，“真香。”
十五抿着嘴，还是一言不发。
他想起下午还叫了那个龙马帮的秦明智过来，这都快天黑了，估计应该是在楼前了。也不知道施华洛他们损伤如何。
他盘膝静心，仔细感知自己的气海，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些天来积攒的天地元气涓滴不剩。
修行者只要入了素问境，便可感知天地元气，并且吸纳天地元气进入自己体内的气海中，气海位于丹田后腰处，每个人的气海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大有的小。
而李初一的便是属于后者，他天资有限，气海盘缩，所能储纳的天地元气远远不及同境界的修行者，所以他必须要精确的规划每一丝天地元气。
自入境以来，他便每日都会感知和吸纳天地元气，好在大明楼里的天地元气要远比外面浓郁，得益于此，才在短短数日之内储存了那么一丝丝元气。
那一丝元气盘旋在气海里，宛如一缕头发丝简直是少的可怜，可是就是那一缕元气，在最关键的时刻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那一缕元气使得丢出去的秋水威力大增，不然恐怕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李初一吐出一口浊气，忍着痛缓缓起身，摸了摸十五的头，笑着道：“我好了，你去替我看看李南园，问问她住的是否习惯。”
十五有些不悦的点了点头，不放心的离开了。
李初一扶门而出，看见楼前站着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身后还有四个大箱子。
见到李初一，秦明智立马就要下跪，李初一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以后别老是跪来跪去的了，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了。”
“是。”秦明智转而惶恐行礼。
李初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儒生打扮的秦明智躬着身子小跑过来，搀扶着李初一下了阶梯。
李初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了看背后那些阶梯，真他娘的多！
然后李初一便往一个箱子上一坐，高声喊道：“施华洛，许世奇。”
话音刚落，两顶黑色大帐中便有了动静，立即便有两名皮肤几乎同样黝黑的汉子跑了出来，其实黑到那种程度，真的是，区别不大呀。
“到！”两人异口同声。
李初一看过他们北武军集合，气势着实不凡，以此一小处便可观到这只队伍的纪律性极强。
“损伤如何？”李初一关切问道。
这些现在可都是自己的人，少了一个，他都觉得可惜。
“我队轻伤两人。”
“我队轻伤两人。”
李初一点点头，要知道当时他们冲进去，那里面至少有一百多人，李初一率先往里而去，他们殿后，只有四人轻伤，战况斐然。
施华洛又道：“楼里已经给治好了，说明日便可痊愈。”
“恩，好，你们快去休息吧。”而后李初一便拍了拍箱子，“说说吧。”
秦明智忐忑道：“启禀少楼主，龙马帮这些年积蓄颇丰，有些存入了平安票号，有些买了房产和田产，还有就是一些商铺入资。”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票根、地契，房契，还有一些凭据。
“我大概的清算了下，折合银钱应不少于有七千六百多两。”
李初一听到这，沉吟一声。
想他在清河，为了几十两的买卖都得和人拼得个你死我活，如今换个地方，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啊。
“另外就是龙马帮底盘里有九个坊市，手底下除了还有六位素问境的修行者，寻常弟子约有八百多人，大致的情况便是如此。”
李初一按下心头惊叹，这龙马帮的老底居然和燕子房给的情报几乎没有差别，一想到这，他便不由心惊胆颤，这般恐怖的碟子，让他有些不安。另外就是这么看来，大明宫是一直都在看着整个紫禁城，任何地方的风吹草动怕都是瞒不了他们。
“你看这楼是不是很亮啊？”李初一指着刚刚点灯的大明楼，提出一个与此刻毫无关系的问题，“似乎那里看得很清晰。”说着便又指了指大明宫的位置。
面前的秦明明显有些不安，哑然失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身子愈发的弯曲。
“我看你打理这个游刃有余，以后得摊子大了，寻摸着应该也可以应付过来。那些手不干净的，打断手，脚不干净的，打断腿。凡事不守我立的规矩的，都让他们滚蛋。”少年抬头看向远方自说自话。
“小的知道了。”秦明智愈发恭敬，此时他才觉得当时的选择是有多么睿智。
“走吧。管好龙马帮，明天晚上，百花楼等我。”李初一挥挥手里一叠子比银钱还要贵重的纸，让他离开。
儒衫男人作礼告退，始终不敢抬头看向四面，离得大明楼愈来愈远，步子便愈来愈快，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衣衫，此时他感觉如同重获新生一般。
“你是山河的人吧。”一道略有青涩的声音悠悠传来。
顿时，他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周身冰冷，四肢僵硬。
“呵呵，以后你是我的人。”最后一道声音真正让他涕泗横流，双眼模糊。
———
滚吧，山河走狗，这里不欢迎你。
……
走走走，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大明不要你们这种玄都的走狗。
……
“啪”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来了一个山河国的人，大家快来揍他啊……
……
秦明智，永阳坊龙马帮副帮主，离符六年出现紫禁，后入龙马帮，为人谨小慎微，颇有智计，帮中事务皆有其操持。
离符四年，据山河道国碟子来报，天府秦家因龙场案被下旨灭门，上下一百六十四口无一幸免。灭门前，有一青年被换出，应是秦家长房长孙，其名明智。
入龙马帮十二年，未曾有过命案。
———
山河尚儒，亦同样是儒家发源地。千年以前，儒家夫子登天而去，留下雪庐杏林。
一身儒衫，手持折扇，典型的儒家打扮，这位山河的秦家公子在大明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居然一直如此打扮。
求饶不假，但是这份心性更是难得。
今日大明楼第四试，丹青之道。
李初一走过大殿时看见一幅雪域冰山图，那份苍凉让他心向往之。更加令他感到意外和惊喜的便是那幅画中，万里雪山里居然藏着一丝绿意，若不是他停步端详，也会忽略。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一想到这李初一由衷一笑，揺首咂舌，大海的波澜尽在心中。
再看其他，不觉有些心不在焉。
让他诧异的便是，这些人除了修行那般厉害，居然还会这么多别的本事。大明楼这几道测试，很是有故意刁难的嫌疑，这是依他所见。可是当然不能说出去，不然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李初一拍着木箱，大喊：“清风，清风。快把这些东西抬进去。”
然后麻溜且熟练的将手里的纸张揣进了怀里，嘿嘿一笑，十五最爱这些，等会全部给她，便就不会生气啦。
也许是以前日子过得清苦，十五对这些银钱看得极重视，举个例子，李初一第一回去平安票号存钱时，十五硬是跟着他，死死的攥着那装着银两的布袋，不肯放手。好不容易存了进去，隔天一早便拉着李初一要去取钱，看看那票根是否管用。
这一来二去，好在没出岔子，不然李初一都不知道是不是得以死谢罪。
门口一小童滴溜溜小跑，小脸之上认真的神色让李初一忍俊不禁。
“咯，就是这些，清点一下，你叫人抬回去，核实一下账目。”
李初一摸了摸点头如捣蒜的小童，谁知小童一脸不悦，有些忿忿的讲：“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李初一哑口无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继续动手摸头的冲动，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楼里走去。
没走几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霍然转头，凶狠的警告一脸稚嫩的小童，“你要是敢对十五说这话，以后看你一次摸你一次，让你永远长不高。”
小清风又是一阵捣蒜。
恩，这石阶真他娘的多。
李初一走过悠长悠长又空旷的大殿，直奔李南园的屋子，还未进门便闻见一股幽香，沁人心脾，让李初一有些忘却疼痛。
门户为关的屋子，十五正神情认真的盯着一名容貌上佳的女子，目不转睛。
女子似乎颇为无奈，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李初一柔声轻唤，“十五。”而后欣喜的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纸，“看看这是什么！”
十五老远便喊道：“银子！”
跑过来接住那一大叠纸，小心翼翼的一张一张数着，李初一看见十五这般财迷的样子，便笑问：“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了吗？”
十五两眼放光，“财不外露！”
“那还不快回咱们屋子里去。”
于是十五便捧着那一大把纸，蹑手蹑脚的往回跑，可又生怕自己会落下，小脑袋不时的转回头看看地。
一旁的李南园有些目瞪口呆，李初一接着光透过那白润的皓齿看到后面粉嫩的小舌，不禁一阵心神摇曳。
女子看见少年那蠢蠢欲动的目光，一阵羞恼，撇过头去。
李初一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不妥，但是好在他厚颜无耻，立刻咳嗽两声，不知羞耻的道：“我是让十五过来问问，住的是否习惯？”
李南园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少年的目光而有些气恼，赌气似的说道：“若是我说不妥呢？”
李初一一听，哈哈大笑，李南园见少年如此，两只手紧紧扯着手里的方帕。
“不妥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不会给你换屋子的。”
看着佳人羞恼，李初一喜不自胜，哎呀一声，躺在了闺床之上，深深吸气。
大呼道：“真是舒坦。”
如此流氓行径，激的端坐一旁的李南园脸上粉红一片，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反正李初一是不在乎的。
这个屋子是床，而他和十五睡得的榻，远不如床来的软和舒适。
“你快起来。”羞愤女子不知是用了多大勇气，冲着床上少年喊道。
其实也不能说是喊，不过是语调稍稍有些不一样罢了。
李初一耍赖道：“你给我弹一首曲子吧，然后听完我就起来。”
女子羞恨不已的看着床上无赖似的少年，一阵窸窸窣窣，便摆好了古琴，准备弹奏。
少年似乎听到了，嘻笑道：“满庭芳。”
女子的眼神里似有愤恨，似有无奈，更似乎有一种依赖。
琴音雀起，指酿仙乐。
山河琴圣满庭芳以自己姓名命名的曲子，乃当今世上第一的长曲。琴音忽而婉转，忽而悲愤，又忽而激壮，又忽而寥若无声，一首曲子，似乎诉尽了那位琴圣的一生。
将夜的大明楼，一首满庭芳，漾起的似乎不止是湖上波纹。。
少年躺在床上似乎想着心事，女子有些忿忿不甘的的抚琴。
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少年和女子之间最后的那一丝隔阂正在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