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

　　杜尔丝，取代法瑞尔圣城的新教廷所在，如今教会的中枢。
　　在大灾变之前恐怕没有谁会想得到，法瑞尔圣城会以如此荒谬的方式终结她对教会的支配——以古神所眷顾的大祭祀为核心，由十七位智者共同组成的圣树群落，号称将整座山脉都纳入监控之下的伟力，被象徵水神之力的巨浪直接从地图上抹去，连带使得残馀的教会势力都受到民众的质疑。
　　原本教会的统治基础便是透过宣扬自身受到古神眷顾，藉此煽动平民及奴隶反抗欺压着他们的贵族，而圣树群落的殒落意味着所谓的眷顾不过是个谎言，贵族信仰的水神展现出的伟力更是让意志不坚者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大灾变后不久，各地领主便在麦尔锡尼王室的号召之下合力围剿教会残党，逼得教会残党不断转进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的替教会进行了一次大浪淘沙，最后当现任教皇杜拉希．康德所带领的部队进入杜尔丝时，整支队伍的数量已经不足两千。
　　然而历史总是一再重複，大贵族们眼见曾经掀起燎原之火的教会即将败亡，又不可免俗地闹起了内鬨：大片地原教会领被贵族们的部队佔领，没佔领到的贵族纷纷认为分配不公，而佔领到好地方的贵族自然不可能将吃进嘴裡的再吐出来，于是在一场战争还未完结的情况下，另一场新的战争又打响了。
　　事实证明不论出身如何，群众中总是不乏眼光独到之辈，在大多数贵族忙着为旧土地打得不可开交时，一个名叫水利昂．沐夏的年轻学徒向他的老师提起建议——既然旧海流得差不多乾了，那原本是海的地方不也就是一大片新的土地了吗？
　　结果愚蠢的历史再一次重演，就在这一小搓不想打架的贵族跑到旧海土地上开垦之后不久，各地正打得不可开交的贵族恍然发现：『嘿！那海底地也很大片嘛！』而后纷纷加入抢夺旧海土地的行列，于是就在前两个战场还未完事的情况下开闢了第三个战场，也就是后来所称的新土战争。
　　像康杜这样善于把握机会的领袖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趁机暗中收拢教会残党、对教义进行小幅修改，同时四处安插间谍，终于在新土战争打响后被他抓到一个机会，顺理成章地宣布贵族们已经被魔鬼的低语诱惑而陷入内鬨，然后将全新打造的冠冕往自己头顶上一戴，就这样加冕为新教皇。
　　而后几场战役，教皇也不负众望地展现了极为强势的军事才能，将麦尔锡尼联军打得找不着北，威望声势如日中天——直到他将目标放在新土，新圣辉军才首次在面对贵族军队时吃了一场败仗，一场堪称是全面大败的败仗。
　　金沙家族的茄尔．金沙，在大灾变来临之前几年突然销声匿迹的金沙星鑽，突然领着一支全身披着重甲的步兵部队出现在教皇面前，要求教皇带着骑兵部队原路返回。
　　以当时教会的声势自然是对金茄的要求视若无睹，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每一个当时在场的将领都终生难忘：两千名重步兵发起冲锋的声势，竟然比教会数千名骑兵的冲锋更加浩大，撞击后那些步兵硬生生地靠着手中的长枪将整支教廷骑士团戳得七荤八素，教皇也不得不带着残部灰熘熘地被赶回杜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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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侵略和被侵略的角色反了过来，曾经面对教会侵略的金茄率领着联军包围杜尔丝城，摇身一变成了侵略者；曾经率领圣辉军侵略海默新土的教皇则成了被侵略者，颓然地坐在圣座上仰望着穹顶的浮雕。
　　日復一日，残酷的真相持续不断地摧残着教皇的身心，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埋藏在内心深处多年，对金沙星鑽的欣赏和爱慕成了填补理智空缺的替代品，顽强地支撑着濒临放弃边缘的求生意志。
　　儘管主教们认定他已经失去理智，但一天之中仍然会有那么一些时候，本已熄灭的斗志重新燃起微弱的火苗，勉强将摇摇欲坠的理智拼凑起来。
　　每当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总不免回想起透过重建的圣树群落看见的景象——身披各色麟甲的巨龙三三两两地从空中飞过；吞吐着烟雾、身材高大的魔鬼手中拿着造型各异的长杖释放着毫无徵兆的魔法，轻鬆地收割着飞禽走兽的生命，当中甚至有需要数十名圣辉军合力才能制服的厚甲地龙。
　　他不敢说出真相，也不知道这些魔鬼的来意，他甚至不知道当魔鬼的屠刀举起时该如何抵抗。即使当初水神降下大灾变冲毁法瑞尔圣城时他都没有失去信念，但这一次不一样，魔鬼的力量远远超过水神的信徒，而它们的背后是否还有其它高位存在亦不得而知。
　　而一旦他重新找回理智，试图向圣树群落的长者寻求指引时，好不容易凝聚的理智总是一再地被无情地现实撕扯得更加细碎，以至于到了现在难得重拾理智，他也不敢再面对那些职责了——至少现在的他可以约束自己不给主教们添乱。
　　「冕下！」一声呼唤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使他把注意力从穹顶放回面前面色凝重的大主教。
　　「我在听，裴默尔主教。」教皇一边徒劳地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不那么绝望，一边示意面前的大主教说出来意。
　　「敌军已经包围杜尔丝了，信徒们都很不安，希望您能指引他们——」裴默尔语速飞快的向教皇说道。
　　「……你希望我怎么指引他们？」头一次，沉重的绝望压垮了由职责所撑起的肩膀，年迈的主教并没有如同以往的在教皇的眼中看见那似乎永不熄灭的斗志，「我看见了你们所无法相信的景象，魔鬼驱使的巨龙在空中恣意地嘲弄着战士、厚甲地龙在法术的力量下顷刻间支离破碎，所有的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抵抗、就像在湖水中消融的霜雪一样！而诸神甚至将雪季给剥夺了！」
　　裴默尔震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教皇，一时之间似乎忘了如何说话。
　　「你以为知识殿堂为什么被禁止进入？为的就是避免你们接触到这些景象而失去信心！现在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去指引信徒们？」教皇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通之后颓然地坐回圣座，「裴默尔主教，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冕下！」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用力地撞开，一个矫健的身影扛着一柄巨大的战锤快步走到教皇面前，「您说的不对，神的时代没有过去。」
　　教皇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身影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神的时代从没降临过！」媞劫举起手中的战锤，将愣在圣座上的教皇砸成一地的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