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往

　　冥界深处，奈何桥下，一条血红色的河奔流不息，此河名为忘川。桥上的人流慢慢的前进着，在那桥头接过一碗一个老妪递过来的汤水，便投身于轮回之中，忘却前尘，了断今生。忘川河上，一叶扁舟静静地停着，没有依靠，却仍然在奔流的河水中稳稳的停住。一道孤寂的身影伫立在舟头，一袭黑衫，头戴斗笠，黑纱从斗笠上垂下遮挡住眼睛，只露出一张嘴。这道身影似是以伫立在这多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没有人，或者说没有鬼知道这道身影来此处有多少年，只知道这道身影在这片小舟上看过的鬼魂比地府的十八牢笼里的全部鬼魂加起来还多。
　　许多鬼魂轮回之前看到的景象或许不是一座桥，一个老妪，但一定会看到一条河，一叶扁舟，一道孤寂的身影。
　　谁也不知道那隐藏在黑纱后的双眼有多么冷漠，没有一丝感情，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过往的灵魂行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转世轮回。那双冰冷的眸似永远那么平淡，如一汪死水，不见一丝波澜，或许当那黑纱落下，奔流的忘川河也会顷刻间风平浪静。
　　就这样一双平淡的双眼，在那一天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惊起了波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粒极小的石子，推开一圈极小的波纹，很小很小，却又真实存在。或许是那抹这灰暗的冥界里少见的火红的，又或许是因为那道火红色的身影投入了忘川河中。
　　那道身影落在忘川河中，没有被水波推走，就那么静静地飘着，看向了那架存在了千万年的奈何桥。
　　传说，饮下孟婆汤便会忘记前世今生，忘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和人，若不想忘记，便要在奈何桥上时跃下桥，坠入忘川河中，被河水侵蚀千年，千年之后便可再见一眼自己心中的牵挂。忘川河水，可销魂体，灵魂接触便如肉身接触硫酸一样疼痛，虽不会造成实际的伤害，但那种疼痛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舟头的那道身影，看向那抹火红，嘴角微微翘起道“很多年了，这河水可安静好多年了。”说完便不再言语。
　　只见那窈窕的火红色的身影处骤然间掀起一阵阵巨浪，不断升起落下，每一道巨浪都拍在了那抹红色上。
　　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忘川中凝视，凝视着那奈何桥上过往的灵魂，因为抵抗河水的侵蚀，额头以布满汗珠，和挂在脸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又归于忘川河中。就那样静静的等待，船上的摆渡者亦在后面注视着那抹火红。眼眸微动，不知已在这河中摆渡了多少岁月，见过了太多的鬼魂，也见过了太多的跃入河中的逝者，但他们有的坚持不过河水的侵蚀的疼痛而自主消亡，有的求助于来往的鬼差将他们带走，有的见到了想见的人，有的最后什么也没有等到。
　　忘川忘川，名叫忘川，可跃入河中的人却都有一个忘不掉的影子。有的挺过了千年和那道影子相拥，有的亲手将那道影子撕碎，了却了一段千年的仇怨。
　　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在河水中飘摇的身影，摆渡者轻轻跺脚，小舟便向桥下行去，靠近那道身影。轻轻开口，死水一样的声音道“要等多久？”
　　红色的身影依旧注视着桥上道“千年，忘川千年。”
　　“有牵挂？”
　　“有。”
　　“何故？”
　　“仇，血海深仇。”
　　“忘川忘川，忘川千年，了却尘缘。你可知道你这一跃了却的可不只是这一世的尘缘，阴冥体质一旦坠入忘川便不得再回阳间。希望你是特别的那一个。”说完，摆渡者便架舟离开，未曾回首。
　　那女子不再答话，依旧静静地凝视着每一个从桥上走过的身影。
　　可能是女子的那一身火红太过耀眼，月余，整个地府的常驻人员和官方人员都记住了这道身影，闲暇之余都在谈论此事。
　　“那个女的还在忘川里？”一餐馆里的客人吃了一口香烛对着同伴说道。
　　“当然还在那了，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多少年了都没有人再跳进这忘川里。”
　　“我鬼龄都500多岁了，打从我成鬼那天开始就没见过有人跳进这忘川。”
　　而此时地府一处府邸里，一位穿着戎装的男子站在一身穿黑色四爪莽袍的中年男子身侧，莽袍男子道“她还在忘川里？”戎装男子道“刚刚我路过那里时确实还在那里。”莽袍男子道“罢了，虽然看不透她的魂魄，但我地府的窥天镜没有警示便不用担心，异族那边情况怎样？”戎装男子道“目前为止还没有异动，不过内部的成员变动倒有些奇怪，很多重要职位换成了生性狠辣暴戾的家伙。”莽袍男子眉头皱了起来，沉思片刻道“待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回去时送到忘川边那个茅草屋去。”“是。”
　　另一边一处营帐内，一面容清秀的将军手扶要上佩剑，看着面前桌上的一张地图，眉头紧皱，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道声音“将军，左先锋刚刚飞鸽传书回来说已经将情况转达给秦王了，并且秦王也传书信给古居士了。”将军眉头舒展了一丝道“知道了，下去吧。”带那人走远，将军坐在椅子上道“老古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忘川旁，茅草屋，门前那道黑色的身影依旧在凝视着河中的那抹红色，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似是欣赏。。
　　那道身影就像一片落在河中的枯叶，随着波浪起伏，但又和波浪在对抗，蚀骨的河水侵蚀着那道灵魂，这片枯叶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割肉剔骨，万蚁噬心的疼痛。就这样坚持了300年，那些押着灵魂来此地送灵魂投胎的鬼差也从一开始的嗤笑一点点变成了敬佩。毕竟这不是进河里游泳那般简单，单是这份毅力便让不少鬼差折服。
　　这一日，那片小舟行到了女子身旁，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了，这一千年来你是第一个跳进这忘川里的，上一次已经是2000年前了，而且那个人，奥，不对，那个鬼只坚持了200年，你很不错。”说完不等女子回答便架舟离开了，回到岸边进入草屋片刻便拿着一把扇子离开了，再回来已是五百年后，而那女子也已从忘川之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