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秋分

　　望着窗外的阳光和相互谈笑的同学，受伤颇重的李羲和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同样，戴雨浓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不开心吗？”他问。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允许出去了……”她愁着脸说：“我都没有办法去取爷爷送来的东西了，说到这个，还得感谢你的好兄弟和小乐仪呢……”
　　“我们这是换校长了吗？学校怎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真是让你说准了，校长换人了啦。就连我们的班主任也换人了，整天板着脸……”她释然一笑：“算啦，不谈这个了。你要想出去转转的话也可以哦，不要走的太远就行。”
　　李羲和忽然感到，学校的第一任校长真是个睿智的家伙。
　　夏日，这片小径的林荫为人们遮蔽阳光，带来夏日不多见的清凉。现已入秋，遍地红叶，他坐在小径旁的石凳上。抛开在另一边如胶似漆的情侣不谈，这儿的意境还是十分不错的。
　　然而一阵上课铃将他拉回了现实，少了学生的嬉闹，校园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远处，校门外，一个人影似乎在张望着。
　　老人提着挎篮，尽力地伸着脖子，想要望到自己想望到的东西。然而却事与愿违。
　　传达室的大爷似乎不在，使得可怜的老人只能眼巴巴地等人过来。
　　李羲和蹒跚着步子，一步一步地移了过去。
　　“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小同学，帮我把这些吃的和用的交给高一一班的戴雨浓好吗？”
　　“这样啊……没问题！”
　　“谢谢你了。”老人感叹道：“现在学生的压力真是越来越大喽。以前还是雨浓自己过来取的，现在都没有时间出来了……”
　　“学校好像有了新的规定，不允许学生外出了……”
　　“这样啊……”他叹了口气：“那同学，就拜托你了……”
　　说实话，那些棒球棒打在身上的感觉很痛。但渐渐的，也就没有感觉了了。
　　最后，血渗了出来。滴答滴答的滴在地面上，他强睁着眼睛，想要不晕过去。液滴不断的打在手上，不知是血是泪。
　　他不想晕过去，那很丢人，他不想让那个被保护的女孩子看笑话。他将她紧紧地护在身下，而她缩在林星言的身下，听着一声又一声的闷哼声，手足无措，心似刀割。
　　逐渐的，那群混混停了下来。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亦或者是累了……总之，他们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妈的，你们谁去看看那小子还有没有气……”混混头头说着，狠狠的啐了一口痰：“这小子也算个英雄，算了，老子亲自去看看！”
　　说着，他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护在周乐仪身旁早已昏死过去的林星言。
　　她很心痛，手足无措，心似刀割……
　　刀割……
　　刀？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的在衣兜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上次把铅笔刀送人后，她又偷偷在校外买了一把小匕首。幸亏这校服的衣兜够大，呵，以前真不该吐槽这衣服难看的……
　　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哭得更加悲伤了。由最初的啜泣变为出声，最后变为嚎啕大哭。
　　混混头子被吵得有些有些不耐烦：“哭你妈呢！”他刚想上去揍她一拳，谁也没有想到，那把浸润着泪水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扎入了他的腹部。
　　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化。起初是女孩子漂亮的染了血的而又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之后是灰蒙蒙的天空，再之后，自己似乎是倒在了地上，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脚，他们欲前欲后，慌乱不定。血汇聚成一道小小的溪流。而哭声则似乎是止住了，不过那不重要，他已经听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杀人啦！”伴随着一声尖叫。众人纷纷四散而去，仅留下那个高年级学生瘫坐在地上……
　　“别杀我……我以前辱骂您是我不对……”他哐哐两下，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别杀我，别杀我……”
　　“我不杀你，头抬起来，看着我……”
　　他惊恐地抬起头，犹如一个聆听教诲的圣徒一样。
　　“打电话，找医院！”
　　“是是……”他慌忙掏出电话，颤颤巍巍地将号码拨了出去。
　　“还有，你们老大不是要见我们吗？麻烦他来趟医院，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是医院吗？光明中学附近巷子……”
　　医院，林星言醒了过来。
　　坐在床边的男人见他醒来，不禁笑了笑：“醒了？你的小情人帮你买食物去了……”
　　“老张，你怎么在这？”林星言刚想起身，不料腰间一痛，只得缓缓地坐了下去。
　　“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他无奈地笑了笑。忽然，门被推开，她见林星言已醒，兴奋地扑入了他的怀里。
　　“你终于醒了……”
　　“没事了……”他疑惑地望着老张：“不过老张，你怎么在这。”
　　他尴尬地笑了笑：“手下人兔崽子不晓事，说是要请你过来，结果他们会错了意，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请人见面的方式还挺特别……”
　　老张与林星言一同在街头长大，犹如兄弟一样。自然不会害他。看来这件事只是个误会，这就好办多了。
　　“星言，对不住了啊。手下那位兄弟受了伤，就在你隔壁的病房里躺着呢，可没有办法向你道歉了……”他忽然神秘地向林星言笑了笑：“不过你的这位朋友似乎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啊……”
　　“还好，他应该到了……”他朝着屋外喊了一声：“阿豪？”
　　那个高年级学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给这位姑娘道歉！”他呵斥道。
　　“对……对不起……”他极不情愿地嘟囔着，似个受气的小媳妇，丝毫没有以往嚣张跋扈的姿态。
　　“弟妹，给哥哥一个面子……”
　　周乐仪红着脸，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这个，得看林同学的意思……还有，我和林星言没有那个……”
　　老张朝着阿豪眨了眨眼，呵斥了一声：“滚吧！”后者会意，即刻悄悄地溜了出去……
　　“老张，你知道贤者之石吗？”
　　老张皱了皱眉：“倒是知道，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亚西雅大陆有一场大劫，得靠他来化解，你信吗？”
　　“不信，不过既然你需要，哥哥我肯定会帮你这个忙……”他叹了口气：“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德克市的那颗有点麻烦啊……”
　　“怎讲？”
　　“他在市内富商曹正国曹老板手里……”
　　“德克市首富嘛，不过他一介商贾，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谁知道呢？”老张自嘲似的笑了笑：“像咱们这样的穷鬼哪能摸得透有钱人的想法呢？”
　　“那……就是搞不到了？”
　　“也不是搞不到……算啦，说起来曹老板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带你去拜拜码头，看看能不能套到近乎……”
　　临走前，他慢慢地关上了门，留下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刻，屋子里的这对小男女不免感到有些尴尬……
　　“哎呀！”
　　林星言心头一紧：“怎么了？”他连忙问。
　　“刚给你买来的食物……”她望着地上洒了一地的饭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刚刚……我先去找拖把了……”
　　说罢，她便逃出了病房。
　　他笑了笑，心想：当初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是和老张相依为命的。曾经连放个屁都要互相打趣的朋友，现在已经无话可讲了。
　　是我习惯了他的关心，还是，我们之间变得生分了？
　　即使两人年纪只差了十岁左右，老张却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周乐仪迅速地收拾好了地上的残局，继而将刚买的泡面放在了林星言身旁的床头柜上。
　　“先躺着吧……看来这段时间得由我来照顾你了呢……”她一边为泡面添着水，一边致歉道：“抱歉啊，饭馆似乎都关门了。只能买到这个了……”
　　“没关系的……不过，你是不是买得少了一点。”
　　“啊？是你不够吃吗？要不要……”
　　林星言打断了她：“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饿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微微一愣：“啊，没关系，我不饿的……”
　　说着，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两声。
　　“不介意的话……和我先用一个叉子吧。”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大脑空白几秒后，才接出了后面的话：“我喂你……”
　　似乎是有些热，她将头发撩了上去。扎成了马尾放在了脑后。然后用蚊子一样细微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轿车在市区内穿梭着，司机似乎是看出了老板的忧虑，问了一句：“老板，有烦心事？”
　　老张点上了一支烟：“我总觉得星言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少自然有他的主意，您就莫要为此操心了。”
　　“说得也是……”他缓缓吐了个烟圈，瘫倒在座椅上：“他妈的，这臭小子艳福不浅啊！老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司机手一抖，差点把车开翻。自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唉，人家现在都有女孩子伺候着了……”他感叹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男的也……”
　　“老板，别灰心，您还年轻……”
　　“年轻个屁啊！都他妈快三十了。媳妇还没着落……”
　　司机笑了笑：“老板，那贤者之石，需不需要帮您留意一下？”
　　“留意个屁啊！那玩意我那就有两个！”
　　“那您……”
　　“妈的，心情不好逗他玩的……”老张冷哼一声：“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他的！还事情瞒着我……这混小子连我都要防着吗？”
　　“……”
　　“啊……困死了！”他忽然对司机说道：“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你明白吧？”
　　“了然了然……”
　　病房内。
　　“抱歉啊，只能委屈你在隔壁床上凑合一晚上了……”林星言苦笑道：“我攒的钱得省着花了……”
　　“没关系，以前都习惯了……”
　　“什么以前……”
　　“没什么……”她忽然好奇地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家里的长辈吗？似乎对你很好呢。”
　　“你说老张啊……”林星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家伙就是一个老流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对啊，反正时间还早……”
　　“好啊，事情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十多年前
　　内战刚刚结束。
　　老张发现他时，林星言正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纸盒子里。
　　记得那时寒风瑟瑟，德克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显然，可怜的小家伙已经冻的不行了。
　　和林星言不同，自打小的老张就不是什么好孩子。他的父亲在前不久死在了和叛军的作战当中，而母亲听闻父亲死讯之后，不久也就郁郁而终了。镇子里和他交好的孩子除了一个叫夏沐沐的女孩子，剩下的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于是，他偷偷地将林星言藏了起来，用偷来的东西喂他长大。
　　某一天的晚上，有人发现了老张的小秘密。
　　“老张，你那箱子里是什么？”
　　“没什么……”
　　“让我看看！”女孩子笑着说：“肯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沐沐，别闹……”
　　小孩子哪受得了这个？于是他极为配合地哭了出来。
　　夏沐沐发现了那个纸箱子，于是，他笑着将林星言抱了起来。
　　“好可爱啊……老张，你有小宝宝啦？”
　　他红着脸：“胡说！男孩子是生不了孩子的……”
　　“就这样吧，他以后就是我弟弟啦，老张，他有名字了吗？”
　　“没有……”他指了指箱子：“不过好像姓林……那上面写着。”
　　“那就叫你林星言好啦～”他将老张拉了过来，指着林星言的眼睛笑着问：“你看他的眼睛，像不像会说话的星星？”
　　“咳……是有点……”
　　夏沐沐长什么样子，林星言已经记不清了，也许老张还记得，但他已经不想去问了。他已经长大了，不想再去问类似于夏姐姐去哪了这种蠢话了。
　　总之，在老张和夏沐沐的保护下，他安然无虞的成长到了八岁。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镇子里的镇长，周老。一位极其厌恶撒比人但处事又极为公道的人……
　　据说他一向思念的儿子回来了，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不料他竟然还带着一个女儿。一个人类和撒比人的混血种……
　　林星言记得，周老是个蛮温和的老人。偶尔还会给他糖吃。不过那一天，周老却很凶。他要求老张交出林星言，因为他怀疑林星言是撒比人。
　　你想想，内战结束不久，镇子上就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能不叫人生疑？
　　争执之中，老张不小心失手击伤了周老。即使最后鉴定，林星言不是撒比人，但老张还是被镇民逐出了小镇。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长大了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就是，平时就手脚不干净，以后准是个賊！”
　　“就是，沐沐听见没，以后不要和这种坏东西一起玩！”
　　夏沐沐在人群中哭闹着，可没人会在乎她。她的父亲似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气急败坏地给了女儿两个大嘴巴子！
　　“哭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大家好？”
　　最后，老张带着林星言离开了镇子。除了周老给的一些钱之外，他身无分文。镇民们的祝福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在伤心的时候徒增烦恼……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林星言在离开的路上问老张：“那是什么意思？”
　　老张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好自为之……”
　　不久后，老张和林星言有了一个新家。即使不如以往在镇子里舒服，不过也算是有容身之处了。
　　生活有时候会很艰难，但他们都挺了过来。老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警察局的常客了。林星言长大之后，也开始在德克市里打工。日子才渐渐地过了下去。
　　夏沐沐有时会来探望他们，为他们带来食物衣物，或者是为林星言带来几本新书。不过由于路途遥远的缘故，他们见面的时间很少。
　　林星言十一岁那年，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夏沐沐了。只记得那段时间，老张变得十分消沉……林星言问过原因，都被他含糊其辞地混了过去……
　　后来长大了，明白死亡这个概念了。仔细想想，她大抵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