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日晨间，兄弟二人加一头小兽是被朝食的香气唤醒的。
　　阿城每日只食两餐，晨间一餐丰盛的朝食，午后一餐足量的飨食，晚间是不食晚餐的。
　　弟弟曾经问过为何没有晚餐，阿城解释，晚餐为鬼餐，日间两餐已经给身体提供了足够的养分，晚餐既是多余的养分，又给身体增加了负担，于修行修炼皆不宜。于是，二人也跟着一日两餐。
　　今日又是兄弟二人第一次所吃的那种鱼香粥，兄弟二人颇为开心的大快朵颐。小兽也仅仅是闻到香气时表现出了垂涎欲滴，当它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鱼香粥以后就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弟弟疑惑：“神兽啊神兽，你为何不喝了？可香了！”
　　神兽竟还撇过头去。
　　阿城笑了：“它是嫌这粥太素。”
　　兄弟俩皆不解，哥哥沉稳不会直接问，弟弟则脱口而出：“这可是鱼粥啊，哪里素了？”
　　神兽“呜呜”地低鸣两声。
　　阿城：“就属你嘴刁，我这粥名为鱼香粥，顾名思义，仅有鱼香，却不是真正的鱼粥。里面是我做的素鱼，加了一种有鱼香味的植物香料，因此吃起来鱼香味十足。不过，你这舌头也忒灵敏了，你才多大，就这么挑？”他笑意盈盈的望着神兽，说出的话尽是宠溺。
　　兄弟俩皆目瞪口呆，假鱼粥？
　　阿城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茹素，不食荤腥，也不杀生...”说到这里，他面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面色渐渐变了，变得哀伤而又自责。
　　前半生做势不杀生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杀了师父？阿城的心又开始痛起来，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他默默放下碗筷，慢慢起身，就像身上有千钧重负，脚步踉跄地进了屋。
　　二人一兽都不知缘由，只知道阿城不舒服了。一直到日头西沉，阿城都没有出来。
　　两个娃娃加一头小兽皆不明所以，却都知道阿城今日大约是不会再出来了。他们什么都不会，不会做饭，不会制药甚至不懂采药，阿城若是病了该怎么办？
　　日头还高的时候，二人一兽曾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瞅了瞅，阿城就这么盘坐在蒲团上，看脸色比晨间好许多，可是却一直一动不动的。
　　三个小的面面相觑，心下都一松，看样子不是病了，终于不用担心了。松懈下来以后，三个小肚子却同时“咕咕”的叫了起来。三个小的都只用了朝食，且阿城中途离席以后，三个小的都没心思再大快朵颐，皆未吃饱。待他们饿了想起来要去将早晨剩下的朝食吃完时，所有的碗里都已经干干净净，一点儿汤汁也不剩，他们以为是小兽悄悄摸摸地吃掉了，也没好意思问。
　　怎么办，三双眼睛互相望了一圈儿，哥哥望着弟弟饿的愁眉不展的小脸，提议：“要不去采果子吃吧！”
　　弟弟立时开心地点点头。
　　于是，三个小的结伴而出。这也是兄弟俩第一次踏出这个院子。
　　他们想着就在院子外围的近处寻些可以果腹的果子就行，约定不走太远，以免寻不着回来的路。
　　结果，二人一兽走着走着就不小心走远了，因为那长在矮灌木从的小果子甜甜的实在好吃，大家吃得停不下来。跟蝗虫似的，吃光一株灌木丛就转战下一株，就这么一株一株的吃过去，竟渐渐地远离了院子。
　　大家都没发现周围渐渐多了许多人影，悄无声息地包围过来。
　　最先出事的是小兽，它离黑影太近了，几乎是送到人家手边的，那黑影毫不犹豫的伸手捉起它。它唬了一跳，拼命挣扎大叫，才发出半声便被捂了口。也就是这半声惊动了兄弟俩，弟弟一脸茫然的寻找声源，哥哥心里却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他毫不犹豫的拉着弟弟往回狂奔，边奔逃边大喊：“救命，大叔救命啊！”
　　也不知大叔听到没有，反正，他们没跑几步就被拦下了，二人在阿城这里住了几天了，原本破烂的锦衣华服早已经换成阿城亲手做的粗布衣裳。
　　待为首人影接过燃起火把，仔细打量后，他仰天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神兽到手，漏网之鱼亦是到手，哈哈哈...”
　　旁边的人立刻奉承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这是一举两得啊！这回的功劳是铁板钉钉了，待回去后，王后必定是大大有赏，封妻荫爵那是必不可少的。”
　　周围的人陪着笑成一圈。
　　忽然，一阵阴风刮来，所有火把立刻同时熄灭。
　　所有人在风起火灭的同时便汇聚成团，背朝里将为首的人和新抓的三个“猎物”围在中间，同时兵刃出鞘，一致对外。
　　一个个谨慎无比，如临大敌。
　　“放了他们，我放你们安然离开。”这是阿城的声音。
　　被捉住的三个立时安心了。他们十分信任阿城，在看到他一手炼药功夫以后，都觉得他是世上最厉害的神仙，皆不吵不闹的安静等待。
　　首领发觉二人一兽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激烈挣扎，他不屑地大喊：“死心吧，这二人必死无疑，这神兽也必要带走。装神弄鬼有何用？出来受死吧！”
　　首领气势颇足。
　　“好吧！”阿城无奈，世人皆如此，好言相劝皆无效，吃亏以后又忙不迭地求饶，早干嘛去了！
　　一众歹人觉得周围突然安静，静得连虫鸣风声通通都不见了，让人怀疑是不是耳朵失聪。众人竟不约而同的掏掏耳朵。
　　阿城不想动手，也不想伤人，于是布下幻境结界，同时将二人一兽带走，便不再管结界中的众人。只待结界时效一到，众人便可以自行离开。
　　哥哥问：“大叔，那群人都死了么？”
　　阿城：“我只是将他们困在幻境中，醒来便可自行离开。”
　　哥哥急道：“困住无用，必要杀死才行，等他们回去了又会找更多的人过来抓我们。”
　　阿城目光灼灼，望着他：“我此生誓不杀生。”
　　哥哥：“大叔，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过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大叔，您总有疏忽或者累的时候吧。”
　　阿城说：“那么，若是依着你，杀了他们，那边指使者得不到他们的音讯，同样会再派人过来。既然结果相同，又何必多造杀业？”
　　哥哥想想觉得也对，又不放心的问：“那该如何是好？”
　　阿城笑了：“我布下的幻境会让他们‘看’到你们已亡，神兽伤重不治。”
　　哥哥瞬间双眼放光：“如此甚好！”
　　阿城：“这下放心了？”
　　哥哥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阿城：“你们几个胆子也忒大，昨日才告知你们，外头有强人，今日你们就敢跑出去？”
　　弟弟：“大叔，我们不想打扰您，可是，我们饿...”
　　阿城这才发现兄弟俩并一头小兽的唇边都沾着酱紫色的果汁。
　　正准备嘲笑他们一番，突然皱眉凝神细看，严肃地问：“你们吃的什么？可是院子外头灌木丛生的果子？”
　　兄弟俩莫名其妙地看着阿城变色，心里都有不太好的预感，仿佛是他们吃错东西了。
　　二人一兽老实的点点头。
　　阿城色变：“糟了，那是毒果！”
　　他急急地召唤泥沼，复又叮嘱三个：“你们别怕，会有些窒息感，但这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了，痛苦些，下回才记得不出去乱吃东西。”
　　三个皆觉得大事不妙，心中紧张不已。
　　不多时，一滩黑色泥沼幽灵般迅速游近，兄弟二人皆惊慌欲逃，他们还记得差点窒毙于泥沼的惊恐。泥沼送小兽过来的时候他们二人在屋内，阿城治疗时泥沼已然离开，因此并未与泥沼碰过面。
　　阿城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大手一挥，将他们三个一股脑儿推进泥沼中。于是兄弟二人再一次感受了窒息的痛苦，不过，这一次没有绝望，只因这是神仙让他们进入的。小兽是第一次进入泥沼，上次是泥沼托着它过来的，这一次结结实实的享受了一把窒息的“泥沼浴”。
　　等三个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照样是被香气唤醒。
　　出了屋子，依旧是阿城温暖的笑容，还有香喷喷的鱼香粥，三个都觉的是不是同时做了一场一模一样的噩梦。
　　阿城：“醒了？以后别再胡乱吃东西了。饿了就去喊我，不管我在干啥，我都会先照顾你们。”
　　阿城这句话证实了他们不是发噩梦。
　　哥哥：“那泥沼...”
　　阿城：“它是净泽，虽然总喜欢咕噜咕噜冒泥泡泡，但它不脏的。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净泽，外表看起来跟泥沼一模一样，其实不然。它能净化一切，净尘，净衣，喏，就我这里所有的碗筷，还有前些天的草药都是咕噜净化的。你们中的毒更是咕噜净化的功劳，你们得多谢它。”
　　净泽“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泡，像是表达着某些意思。
　　阿城翻译：“它说不客气，都是小意思，这点儿毒就是毛毛雨。”
　　二人加一兽忙不迭地道谢，真诚无比。
　　神仙毕竟是神仙，连清洗仆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哥哥如是想着。
　　朝食结束，果然看见阿城将所有的碗筷堆叠好，而后净泽便主动过来，几乎是瞬间就做好了清洁，没有残污，没有水渍，只有光洁如新。
　　哥哥望着阿城，欲言又止。
　　阿城：“你想说什么？只要不是拜师，都好说。”
　　哥哥瞬间垮下脸，嘴巴张了张，像干涸缺水的鱼儿，终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刻，哥哥鼓起勇气：“我叫刑溟，弟弟叫刑添。我们是刑商国的王子，是前王后所出的嫡子。”
　　阿城：“终于愿意说了？其实不说也无所谓的。”
　　哥哥目光坚定，忽然跪下，又喊着弟弟一齐下跪，二人齐齐朝阿城叩了三个响头。
　　阿城淡然的望着他们，不发一言。
　　哥哥：“多谢大叔肯收留我们，更谢大叔昨日救命之恩。我本想求着大叔收我们为徒，可是大叔先前就拒绝了。那我们也不好厚颜强求，我们也不求重获王子尊荣，毕竟那不切实际，只想求大叔帮我们救出母亲，她被废黜幽禁于冷宫。”
　　阿城心中叹息，怕是他们的母亲凶多吉少，他虽不入世，但师父曾传授过世道，包括王权之道。既已被废便是弃子，就怕不仅是前王后，就连前王后的母族也是凶多吉少啊。可是，他无法对这两个天真的小娃娃说这些，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同居多日，也是有缘，左右无事。罢了，就陪他们去一趟罢！
　　兄弟俩见阿城低头不语，以为他不愿帮忙，便一个劲儿的磕头。
　　阿城忙拦住，道：“我答应你们，陪你们回去一趟，但你们也须得依我一件事。不管能不能救出你们得母亲都不许闹，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们可做到？”。
　　兄弟二人欣喜不已，忙不迭地答应。
　　阿城又在心中叹息一声。只怕眼下越开心，得知真相后就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