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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腥味，破碎的肉体毫无生气地浸在逐渐凝固的血里。
陆绩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门卫老伯乐呵呵地趴在值班室的窗户门口跟学生打招呼，手里端着那只热气氤氲的搪瓷杯。
“好好读书啊！”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听老伯说，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出来闯，只能干最脏最累的工作，吃尽了没文化的辛苦。所幸，儿子把父亲的难处都看在眼里，发奋图强，考上了首都大学。每每提起儿子，老人话语间都是满满的自豪，眼睛里仿佛有光亮起来。
上周周末，一向节俭的老爷子在超市买了大包小包的吃食，脸上的褶子都掩不住笑意。有人问，他说他儿子特意请了假要从京城回来看他，他要好好给儿子做点吃的！
说那话的时候，老伯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可是现在，那个每天笑眯眯的老伯再也不会跟学生说“好好学习”了。那个搪瓷杯打翻在地上，茶水连同杯底的茶叶末一起洒了出来。或许之后还会有人拾起它，冲洗干净，但是老伯再也不会拿着它泡茶了。老伯的儿子还没回来，或许他还没有动身，或许他已经在出京的火车上了。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父亲，他的父亲，再也不会买一大堆东西张罗着给他做一顿好饭了。
这就是真正的死亡。陆绩突然想起了《哈利波特》里小天狼星家的族谱地毯，其实生活也是一样，人与人的关系交织成复杂的网，而死亡就像是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狠狠戳上去，一个名字化为青烟，只留下一个难看的黑洞。无论之后做什么，都无法抹平这个洞，它永远会在你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告诉你，有人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
陆绩突然感觉血腥味很刺鼻，让他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他缓缓地伸手去摸手机，兜里是空的，手机摔在了教室的地板上。
他想了想，推开门卫室的门，然后用那部白色的座机拨了110。
“喂，你好，Z城公安局。”他听到话筒里有人说。
“您好，我想报案，Z城第一中学有人被杀了，尸体就在学校的正门。”陆绩的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楚。
接电话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惊异于报案人的冷静。他很快反应过来，说：“请保护现场，我们马上就到。”
放下话筒，陆绩走出门，靠着墙根慢慢地蹲了下来，用手捂住脸叹了口气。
……
警笛声很快从后街传来，然后四辆警车停在了校门口。警察迅速下车，各司其职，开始现场勘察并麻利地拉起了警戒线。
一个警官安排了两句，便朝着陆绩走来。“你好。请问是你报的警吗？”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意外有些年轻的面孔。
陆绩点点头。“是我。”
警官沉声道：“我替死者家属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及时通知了我们。我是Z城公安局刑侦部的贺绍博，麻烦你稍后作为第一见证人跟我们回警局做一下笔录。”
事情传得很快，估计消息来源是在外面做值日的学生。等到警察赶到时，操场上已经聚了不少凑过来看热闹的学生。见到警戒线拉起来，少数胆子大的学生直接扒到了线上往里看，于是人很快都围了上来。
陆绩扫了一眼，大部分人都是脸色煞白，几个女生直接挤出人跑到一边吐了起来。显然，对于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发生在身边的死亡还是过于难以接受。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叫着，盖住了周围人的小声议论。接着陆绩看到廖羽华奋力地拨开人群想往警戒线里挤。
两个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立刻挡在了他面前。廖羽华挣扎了一下，怒道：“放我进去！难道我连见我兄弟最后一面都不行吗？”
陆绩瞬间黑了脸，这货是哪里来的消息啊……以讹传讹也太离谱了吧！什么时候自己变成死者了？他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找个理由揍廖羽华一顿。
“我没死，你别发神经。”他冲着廖羽华喊道。
廖羽华愣了一下，“好兄弟你没死啊！吓死我了。”说着他又感觉有点不对，“不过你站在警戒线里干嘛？赶紧出来啊！”
陆绩摇了摇头：“还不行。等下我要去公安局做一下笔录。”
廖羽华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报的警？散心散到杀人现场了？什么倒霉运气啊你！”
陆绩闻言也是苦笑，说得是啊，自己今天这运气属实不好，是不是下次出门前该看看黄历？
就在这时，旁边站着的贺绍博接了一个电话，突然表情凝重了起来。他马上召集起现场的警察。陆绩凑过去，偷听到了零星的几句：“……负责维持秩序的人注意保护现场……及时疏散人群，其他人跟我走，目标疑似持有五十公分以上的锐器！”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问贺绍博：“凶手又出现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行凶？”
贺绍博脸色阴沉，“这人好大的胆子，真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民警察放在眼里……不要靠近后街，凶手已经连续砍伤了三个无辜市民了！”
闻言，陆绩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头铁的吗……看起来这些举动很可能是厌世者的报复行为啊。不过一想到门卫老伯可能只是无辜的牺牲品，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贺绍博迅速拔出手枪握在手里，然后带着几个人朝后街跑去。另外几个警察直接上了车，准备堵住歹徒的退路。后街越来越吵闹，有个妇女哭喊起来，喝骂声混着贺绍博他们的“别动！警察！”响个不停。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什么玻璃一样的东西碎掉了发出一声爆响。随后“砰砰”两声，是枪声。混乱突然终止，乱糟糟的声音消失了。。
陆绩忍不住朝后街跑去，他想知道那个杀人凶手究竟长什么样子。
拐过街角，他看到一个戴着头套的怪人站在三四米高的路牌上，手里掐着贺绍博的脖子。路中央，那几个警察横七竖八地倒着。所有人都抬着头看那个怪人，仿佛是朝拜神明或者强大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