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请假条

　　桂阳市渡口，冷冷清清的码头旁停着一辆别克君威，或许仍在桂阳随便一条街道，都会显得如此普通，但在满是货车、面包车围绕的码头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车前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副国字脸，正倚在车门默默地吞吐。瞧着路经龙王滩的渡轮终于稳稳停靠在码头上，烟雾缭绕，船上旅客已经开始下船，茫茫人海中，中年男子还是一眼认出了陈晓。但却看得有些愣神，回过神来的中年男子狠狠地吸掉最后一口烟，掐灭烟蒂，被扔到地上，与其它兄弟堆成一座小山，整理了下身上衣服，大步走向陈晓。
　　“陈..”男子刚想说话，就察觉到陈晓眼神中的提示，迅速反应过来
　　“陈晓，都处理好了么？”
　　“海叔，还得麻烦您带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得处理完小丫头的户口问题”陈晓指了指一直捏着自己衣角的小知了。
　　“得叻，上车吧”男子抢过陈晓手上几件行李，引着一大一小到车前
　　“等很久了吗？”陈晓突然问
　　“哪有，刚来没多久”
　　“戒烟吧，这样对身体不好”陈晓指了指地上的烟头。
　　男子悻悻然地饶了饶头，果然还是逃不过他的法眼啊，想了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陈晓超常的观察力，当时已经万念俱灰的他早已从高桥上跃下，哪来现在还算美满的生活啊，男子摇了摇头，抛去思绪，卖力地把一件件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走入驾驶室，调整了一下后背镜，缓缓地启动汽车向派出所开去。
　　可能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苏志海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排的情况，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苏志海还是忍不住开口
　　“陈晓，回到粤羊想干什么？”
　　“呃，暂时还没有打算，但是还是想当老师。”回想三年时间，他最念念不忘的是，当他处理完老根爷后事时，再次回到教室时，忍不住揭开了盖在黑板上的红布，映入眼前的，是一张大大的请假条。
　　大大的请假条三个字用正楷写着，一看就知道出自于班长小燕的手笔，只有她才能用粉笔写出如此漂亮的正楷，下面则继续写着敬亲爱的陈晓老师，因为搬迁的原因，龙王滩小学全体学生向您请假，期限是一万年。
　　署名是每个学生各自写上自己的名字，稚嫩的笔法让陈晓感到有些好笑，但是最后不知道是谁添上去的几个字则让陈晓有些泪。三年时间，人一生中最珍贵的几年，陈老师你贡献给了龙王滩，龙王滩全体衷心感谢你的到来，愿你明天能有更好的前程。
　　看着就知道是老校长写的字，即使只有初中学历，但比起陈晓短短的三年时间，老校长的一生都奉献到了这间小学，应该道谢的是陈晓才对呀。
　　再想起自己出走时跟家人朋友的承诺，以及这三年经历的种种，陈晓有些动摇，有些迷茫，这时，一直依靠着陈晓的小知了动了动身子，一下子把陈晓从迷茫中拉了回来，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陈晓温柔地帮小知了调整了下坐姿，似乎察觉到她的眼角还带着泪光，于是便唱起了在龙王滩学来的童谣。
　　小花猫，喵喵叫，
　　不洗脸，把镜照，
　　左边照，右边照，
　　埋怨镜子脏，
　　气得胡子翘。
　　然后捏了捏小知了的鼻子，说你呢，小花猫。小知了脸上终于绽开点笑颜，不在一面阴沉。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陈晓带着小知了下了车，然后示意苏志海现在车上等待就好了，然后就领着小知了望派出所进去，这里的派出所管理区域包括龙王滩，而且村里也有的人在这里上班，估计早就打好了招呼，很快就完成了手续。
　　苏志海本来还想打电话给当地的警方朋友帮忙，没想到陈晓他们处理得如此快速。想着时候还早，于是便邀请二人先去吃饭，不过被陈晓婉拒了。在出来的时候老校长早早做了饭，可能过早升起的炊烟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又或者村民们都知道陈晓今天就要离开，刚刚上桌时，一位又一位村民纷纷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好菜望桌上放，把陈晓给填得根本走不动路。临走的时候还死命地放着吃的，生怕他们在路上会饿坏。
　　本还想请自己的救命恩人吃一顿好的苏志海只能无奈地把一大一小送到了机场，然后默默地离开。
　　上了飞机，陈晓正忙着把行李放好，却忘记了小知了还没曾坐过飞机，坐在窗边的小姑娘有些看不下去，抱着小知了示意着，然后教小知了怎么系安全带，问道第一次坐飞机吗？小女孩可能感受到年轻女子的亲切，咧开嘴露出一嘴洁白牙齿道不怕。
　　小姑娘估计是刚刚复学的大学生，把陈晓小知了当成了父女，估计看不过陈晓没有教导小知了，在安顿完陈晓后就操着一口教训的语气对陈晓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当人爸爸的，带女儿坐飞机也不知道先安顿好自家的小孩子，万一被别人碰到了怎么办。
　　陈晓被说得哑口无言，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但又不好出口反驳，于是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小知了本来对这位小姐姐抱有好感，但是当听到老师被骂，于是便出口反驳：姐姐姐姐，老师是好人来的，你不要骂他可以吗？
　　小姑娘听到后一怔，脸上微红，但很快便调整过来，握着小知了的手说道：小乖乖，你家老师是个马大哈，这种人不骂不行的。
　　陈晓闻言更加无语，收拾好后便坐下，自顾自的绑好安全带，然后跟小知了说：小知了，到了老师家里，别害怕，老师家里也有爷爷，他人很好，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
　　“嗯”小知了小声知会，但似乎还藏着心事。
　　陈晓见状便握着小知了的手，接着说，小知了，老根爷走了，但是老师一直都在呀。
　　小知了微微一震，反握着陈晓的大手，力度慢慢加大。
　　旁边的小姑娘听到后便开始沉默低头，长发披散，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飞机缓缓在跑道上起飞，机身有些颠簸，噪音也开始增大，陈晓用双手捂着小知了的耳朵，待到飞机平稳后才松开，飞机在桂阳市上空飞过，一排排的景色被落在后面，小知了看着窗外的的云层，转头对陈晓说：老师，我想爷爷了。
　　座位上飘满思绪，陈晓也在心中说道，是啊，我也想爷爷了。
　　隔壁一女子则眼泪垂落，一点一滴，思念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