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

　　许巍只有一有空就会去沈清秋房门前堵他，胡小七也一直守着，但是沈清秋却一直没有出现。
　　照安排，第四天的晚上是许巍要沈业的大儿子沈念白一起为老先生守灵。晚上十点的时候许巍已经在祠堂里打坐诵经了。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沈念白才缓缓走进来，没有同许巍打招呼就直接坐到一旁玩手机了。
　　许巍打量一眼身边的沈念白，穿着白色的孝服，脸上满是戾气。看年纪比许巍大不少，约摸着已经三十上下了。
　　“沈先生，守灵时最好不要看手机。”许巍好心提醒道。
　　“我有工作要处理，管好你自己。”沈念白冷冷地开口，盛气凌人。
　　许巍到是没怎么生气，被人甩脸色的次数多了，这一下也不算什么，倒是边上的胡小七沉不住气了。
　　“哎呦呵！本事没多少，脾气到挺大，还工作呢，你以为本姑娘看不到啊，你明明就是在和小姑娘聊天！”
　　许巍并没有制止胡小七在沈念白身边骂他，反正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的，白给。
　　“如果三哥这么忙的话，不如我替你帮爷爷守灵。”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巍停下念经的动作，转过身去看。沈清秋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看起来风程仆仆的样子，鞋子上沾满了泥土。
　　“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话说得好听，你有资格踏入这祠堂吗，我可不记得族谱上有你的名字啊。”沈念白看着面前的人嘲讽道。
　　沈清秋听闻，顿时停下了脚步，原本脸上温和的微笑转为了苦笑。
　　“三哥，我也只是想帮爷爷守灵而已。”
　　许巍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胡小七也没有刚见沈清秋时的那份激动。
　　“算了，刚好我今天也有事，你早上要是敢在大家面前乱说，你就等着瞧吧。”沈念白起身就要走。
　　“杂种。”沈念白走近沈清秋时低声说了句。
　　许巍看着沈清秋的脸上的笑容更加地牵强，右手死死攥着拳头。待沈念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沈清秋这才走到许巍身边坐下。
　　“许巍。”沈清秋轻轻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许巍专心念经，假装听不到。沈清秋见此也就作罢，祠堂里顿时静得令人心慌。
　　隔了很久，许巍一篇经文念完了，悄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清秋，他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跪坐着。
　　“你这两天去哪了？”许巍终究还是没忍住他，毕竟心里的疑惑总是要解释清楚的。“我找过你好多次你都不在。”
　　“于叔也和我说过，你经常在我房门前等我，抱歉啊，我去工作了。”沈清秋的语气还是那么地平淡，许巍顿时恼火起来，第一次觉得温文儒雅这个词那么令人讨厌。
　　“工作？工作难道比自己的爷爷更重要吗！？”许巍质问着，声音不自主的提高了。
　　“可是我呆在这也没有用啊。”沈清秋说着苦笑一下，“许巍，这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走进祠堂。”
　　许巍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清秋，他慢慢睁开眼睛，一滴泪措不及防地滑落，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再滴在了衣服上。
　　良久，沈清秋才开口，“许巍，我不是什么华东集团的公子，我只是沈书的罢了。”
　　这句话就像是炸弹，在许巍的脑子里炸开了。吗，那好像什么都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于叔说沈书只有一个孩子，因为大家族并不缺一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孩子。
　　沈清秋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许巍。昔日的回忆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那个在田埂上安安静静读书的男孩子曾对他说过，许巍，别怕，我们都一样。
　　“你太不够意思了，说好的要当一辈子的兄弟的，要是我不逼你，你就不愿意说了是吧。”许巍一把搂住沈清秋。
　　其实沈清秋在知道撞了他车的就是许巍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他的，但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了，儿时的伙伴？讨赔偿的车主还是一个没有地位的豪门少爷？哪一个身份都不合适。
　　当年被他母亲许温净接走后，他就进入了沈家这个牢笼。沈清秋时许温净和沈书婚外情的产物，但是当时沈家没有一个人承认沈清秋的身份，许温净就自己一个人把沈清秋养到五岁，后来迫于原配夫人的压力，将沈清秋送到乡下给自己的父亲抚养，而她继续在沈书的身边当他的情妇，就是妄想有一天能成功上位。后来，原配因为多年无法生育，被沈书踹了，老先生怕沈书绝后，就让许温净将沈清秋接到沈家。许温净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样成功嫁给沈书的，但事与愿违。沈书认识了现在的太太，比许温净更年轻，也更有魅力。
　　那个时候的许温净跟发了疯一样地天天打他，骂他。沈清秋记得自己在小学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里面写着：我认为最好的爱情就是两人在一起陪伴对方到头发都白了。小孩子认为的爱情是那么地纯粹，五岁以前，他都坚信着妈妈说的话，爸爸只是太忙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大人的爱情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也会有很多的挫折，就好像你和你的好朋友，两个人原本形影不离，但是突然有一天，第三个人拿着一颗糖果把他骗走了。而自己的妈妈就是这个第三者。
　　这个世界总是很疯狂的。或许是许温净对沈清秋的教育一直没有松懈的原因，又或许是沈清秋天生安静沉稳的性格，老先生很喜欢这个能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看书的孩子。沈清秋和许温净就这样以一种怪异又尴尬的方式住进了沈家。可能许温净并没有这种感觉吧，但沈清秋再也找不到和许巍在一起时的那种快乐了。如果说在徐家村，面对其他孩子的恶意时自己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或者置之不理，但是在这里，不可能。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三个字已经深深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
　　在沈家，于叔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老先生对沈清秋的喜爱只是一时的，他还有那么多优秀的晚辈。别的孩子过来欺负沈清秋时，于叔会上来打圆场，不动声色地将沈清秋带离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他告诉沈清秋，你和所以的孩子都一样，你甚至可以比他们更优秀。
　　或许在别人面前，沈清秋举止从容，富有涵养，但是在沈家，他依旧得低着头做人，那种自卑感在遇到许巍以后就更明显了。
　　他不敢去找许巍，生怕许巍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唾弃自己，毁了自己童年的那份美好。
　　“你快点说，你费尽心思找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许巍拍拍沈清秋的肩膀，“你要是有困难就说，你巍哥一定帮你！”
　　沈清秋看着许巍，还是当年那个仗义的少年，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我从外公那里打听你的消息，听说你现也在干他们当年干的事。”
　　“我私底下关注了你很长时间了，知道你这方面的比我厉害许多，所以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吧。”许巍很认真地听沈清秋讲话，生怕漏听一个字。
　　“我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找不到我母亲了，我问他们，他们都说不知道，我也有学一些阴阳之术，却死活也算不出我母亲在哪，所以我怀疑……”
　　许巍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来那天晚上在槐树下看到的许温净。
　　“死了？”
　　“不。”沈清秋摇摇头，“我设过阵法，并没有找到她的魂魄。”
　　“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所以希望你帮我。”沈清秋愧疚地看着许巍，“对不起，如果我一开始就能直白一点跟你说清楚的话，你也不用这么疑心了。”
　　“说什么呢，都是兄弟倒什么歉，误会解开就好了。”
　　胡小七看着沈清秋这个样子，不由得悲从心来：“呜呜呜~好可怜啊。许巍，你以后可要对他好一点啊。”
　　这还要你说，你别哭那么大声，你这样很影响我的好吧。
　　“于叔从小照顾我长大，在沈家我只信任他，那天去找你算命本来是想看看你是否还记得我的，想着留个契机日后也好相见，但是没想到爷爷走得那么突然。是我和于叔说你对着方面比较精通的，所以才请你来。前些天你突然出现在我窗前，我也是吓了一跳，但是赶早不如赶巧，所以那天我才下定决定和你摊牌表明身份。真的抱歉，一直把你蒙在鼓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许巍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告诉沈清秋自己妈妈已经……
　　“你说告诉他吧，又怕他接受不了，不告诉他吧，也不是个办法呀……”胡小七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思索着。
　　“要不这样吧，你把他带到那棵槐树下，让他妈妈自己和他说。”
　　你还不如不说呢，他又看不见鬼。
　　“哎，对哦，那他知道你能看见鬼吗？”
　　知道啊，除了爷爷和外公，就他知道这事了，小时候为了防止我们发生危险，爷爷和外公就教了我们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法。
　　“哟，那看来你们的本事还是从小学的喽。”
　　喂喂喂，别扯远了啊你。
　　“本姑娘到是有个办法，就是有点伤身体。”
　　什么方法？
　　“附身喽，这样他借我眼睛就可以看见他妈妈了。”
　　附身？许巍不由得想起了胡小七附身在姚叔身上的样子。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万一到时候变成我和他打起来怎么办。
　　“想什么呐你，我上次那次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现在不会那样了。”
　　真的？
　　“真的啦，切，你爱信不信。”
　　信信信。
　　许巍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冒险用胡小七的方法。
　　转头看向沈清秋，他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表情平静地看着祠堂前老先生的灵柩，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许巍正在看他。
　　“那个……你明天不用去工作了吧。”许巍有些忐忑地开口。
　　“嗯，已经处理完了。”
　　“那……那明天零点你在那棵槐树下等我，我有些事情和你说。”
　　“明天吗，好的。”沈清秋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是关于我母亲……”
　　“嗯……明天我想和你一起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关于真相，许巍实在是说不出口。
　　“谢谢，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你之前准备了什么，明天就准备什么。”
　　“好的。”。
　　许巍送了口气，心里依旧实在打鼓。深呼吸，调整好心情，重新念起经文来。
　　但这经文总是念不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