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安旧事

　　咸阳城内，白瞳第一次看到国度的繁华，街边店铺林立，六国的商贩往来穿梭，好不热闹。而这一切，在白瞳的眼中仿佛过眼云烟，在他看似稚嫩的内心中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一身布衣的白起，哪怕是置身花海中，又能做什么呢?他拥有的只是一匹马而已，从小陪伴他长大的黑沙，或许还有一分白家血脉中暗藏的虚幻的荣耀，仅此而已。
　　白瞳跟随车队回到咸阳，如约做起了马夫，专门为秦国官宦子弟养马。秦人生性好斗，但是世家子弟多舞文弄墨居多，真正习武的人少之又少，懂马的人就更加少了。秦王祖上就是为大周王朝养马的，后来之所以可以在周朝成王封地，养马的技艺功不可没。可到了如今，这项绝活虽没有失传，在上层阶级的人群中却也难觅踪迹。上等人有上等人的活法，养马人毕竟还是低人一等。
　　转眼间过了三年，从白瞳手中接过良马的世家子弟已经不下百人，无论是本就懂马的武官子弟，还是柔弱无力的文官子弟，白瞳都能因人而异的为他们挑选最适合的马匹，时间久了，咸阳城内无人不知这个冷漠孤僻不喜与人交流，却能跟马儿“交流”的神奇少年。
　　又是一年秋收时，其他人最繁忙的时候，是白瞳最清闲的时候，他向往常一样，一人一马孤寂地在河边漫步。傍晚的渭水河畔，金丝般的斜阳铺洒满整条河流，映照着河中央的芦苇丛，河水绕过沙洲，泛起点点金光，几只白鹭静静的立在沙洲上。“天作之合，在渭之涘”，白瞳看着眼前一切，停下了脚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飞鸟惊起，芦苇丛中一个小女孩蓦然跃出。一袭红衣，一头黑发扎成可爱的丸子形状，赤着小脚，白皙的皮肤在斜阳的映照下近乎通透…白瞳纹丝未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黑沙惊起前脚高高立起。“蒙甜，小心脚下”，女孩后面跟着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少年喊道，手里还拎着一双镶着金花的红色小布鞋。他们一前一后的从芦苇丛中跑出。“呀，哥哥，哥哥，河边有人”，蒙甜这番邋遢的形象被人尽收眼底，不禁羞赧地连叫哥哥。秦国蒙家是大家族，世代封侯，全凭军功。蒙甜是家中独女，她有三个哥哥，大哥蒙坚，二哥蒙韧，三哥蒙狐。陪妹妹在河中玩耍的正是三哥蒙狐。蒙狐转头一看，原来是前几日刚教会他骑马的马倌白瞳。“蒙甜，叫白哥，明年你年满十八岁，还要麻烦白哥为你选一匹称心的小马驹呢”。蒙甜昂着头，侧着脸，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一抹红色，“白哥哥好”。京城三年的安逸生活，让白瞳已不像初出家乡时那般瘦削，他虽然不像其他秦人那般壮硕，可是四肢瘦长匀称，此时站在河边也有一丝玉树临风，只是一双眼睛似乎永远睁不开，眼睛看上去只有像月牙一样的一条线，从这条线中望去，几乎看不到黑色的瞳孔，似乎只有无边的白色。这双眼睛，阴沉的让人害怕，凄凉的让人心疼。白起礼貌的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拍了拍黑沙，一人一马继续沿着河边走去…蒙甜撅了噘嘴，转头对哥哥小声说道，“一个马倌，这么目中无人，哼！”。蒙狐苦笑，“白瞳哥一向如此，不喜与人交流，但是告诉你个秘密，他可以跟马对话。”“跟马对话？有趣有趣。”蒙甜见哥哥也没生气，听说白瞳本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没再放在心上，继续踩水撒欢了。
　　此时的黄河西岸，为了争夺水草丰茂的黄河谷地，秦国与魏国又一次爆发了激战。这时的魏国，七国军力第一，而且招揽了不败神将吴起为帅，训练出一支特种部队——魏武卒。魏国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秦国又一次战败，被迫割让整个河西地区给魏国。失去了黄河天险的秦国，就像魏国刀俎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覆灭。好在中原各国互相拼杀，魏国不能全力攻秦，而且秦国除了河西地区，其他大多是黄土戈壁，对魏国来说并无太大价值。因此，秦国虽然战败，却也侥幸有了苟延残喘之机。但是，摆在秦国面前的路依然只有一条，那就是寻机夺回河西平原，否则失去了黄河天险的保护，秦国灭国只是时间问题。
　　丢掉了河西平原固然是祸，可是福祸相依，秦国上下却因此空前团结，一心复仇。秦人生性好斗，不喜管束，官府甚至君王都不能阻止他们快意恩仇。迫于魏国强大的军事实力，秦国的世族大家也不得不放弃眼前利益的争斗，全力支持秦王复仇，为此广发求贤令。秦国相较于其他六国，自然环境恶劣，经济贫穷，民风又彪悍，天下英才多不喜于秦国谋事。然而，这些劣势，在一个人的眼中却都是优势，这个人就是商鞅。不破不立，唯有“破”到几乎极致的秦国，才是商鞅大展宏图的最佳舞台。
　　在秦王的支持下，商鞅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全国上下深受其“苦”，王宫贵胄不能有权任性了，底层百姓也不能快意恩仇了，“法”制约了秦国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严苛的法律让国家走上正轨，也让秦人像是走在工厂流水线上的机械人，几乎没有情感，只有法律面前的奖惩和利弊。但是，秦人苦了，秦国却强大起来。。
　　几年之后，秦王驾崩，新王赢天即位。赢天为了巩固政治资源，无奈处死了与世家大族积怨太深的商鞅，但是却全盘保留了商鞅的变法成果。赢天的心中，满是对七国无休止的战争的厌恶，全是对结束这一切的渴望，商鞅的死尽管让他伤心，但是跟他的愿望比起来不值一提。为了实现统一六国的愿望，没有人是不可以被牺牲的，包括他自己。
　　这一切，都被白瞳看在眼里。这些年，白瞳除了给王室养马，闲暇时间他与黑沙几乎走遍了秦国的每一寸山河，累了就躺在马背上背诵父亲留给他的兵书——《太公兵法》。巍峨的秦岭，奔腾的黄河，每一座山丘，每一条细流，早已印刻在他的脑海。他矗立在太白山之巅，眼前的崇山峻岭就像是棋盘，一草一木就像是千军万马。时机已到，潜龙在渊的日子该结束了！等待山东六国的，是一条“恶龙”带来的无尽的暗夜，白瞳决定参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