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潜龙

　　十五的月亮很圆，很美好，就如此刻常安的心情一般，有人好自然有人不好，此刻的赵老头便是如此，头发花白的赵老头蹲到了长凳子上面，一脸气愤的盯着对面的常安。
　　“我说你这小子，你到底给我孙女灌了什么迷魂汤，”坐在一旁正在向常安碗里夹菜的赵幼芽则不为所动，将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进常安的碗中。常安不好意思的笑了，“咳，赵老，我就吃这一块。”
　　女孩眼睛很大，瞪人的时更显，“哼，爷爷你把一整盘肉都倒你碗里了，还不许安哥儿吃一块呀，”老头脸一红，从板凳上下来，“咳，吃饭吃饭。”女孩小口的吃着饭，眼睛不时看向常安，月亮很圆很亮，女孩子的眼睛更亮。
　　常安许是被看得害羞了，脸有些发红，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喝完酒看向女孩，“幼芽，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听此老头眼神有些暗淡，亦端起面前的酒杯，女孩的脸有些红，刚想把头低下去，却又鼓起勇气把头抬了起来。
　　女孩的声音很轻，“安哥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幼芽听着呢。”常安似乎有些开不了口，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仍是一饮而尽，他看向女孩，嘴巴张开没说出话，于是又倒了一碗，在他第三次要把酒送到嘴边时，老头子按住了他。
　　老头子长叹了一声，女孩感觉事情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女孩的感知是极其敏锐的，更何况关乎心上人，她忽的站了起来，脸贴近常安的脸，常安生的很好看，侧脸更是如此，女孩不自觉吻了上去，男孩脸立刻变得滚烫。
　　女孩扭过头便跑，一只脚踏进房间时停了下来，“安哥儿，幼芽等你，”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女孩走进房间，两朵泪花划过脸颊，男孩站起身，左手抓起酒坛，右手拿起一只碗，向屋外走去。
　　树林的风很大，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树梢，树枝只有毛笔般粗细，也不知他是怎样上去的，树底便是一块空地，空地之上有一块巨石，上有纵横十九道，中年人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嘴角勾起。
　　中年人轻轻一跃，落地时没有丝毫响动，透着月光可以看到中年人两鬓已有白发，儒衫有些发白，相貌普通，整个人却有出尘之意。来人走进，中年人面带笑意，盘膝而坐。
　　来人正是常安，常安放下手中的酒坛和碗，先是作了一揖，而后恭敬道，“先生，常安来了，”中年儒士看向他，眼睛里无喜无悲，“既然你来了，那便是说明你已经做到了，坐，我们手谈一局。”
　　常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儒士嘴角带笑。
　　棋落，风起，儒士下棋很平静，仿若他已经看到了结局，对面常安虽是第一次与人对弈，但布局却丝毫不差，相比儒士，他下棋更为谨慎。战至中盘，儒士棋风大变，犹如下山猛虎，步步紧逼，再观常安，此时已然额角见汗，脸色发白。
　　儒士轻笑，“若是撑不住了便投子，”常安没有回答，松开捏着白子的手，给自己倒上一碗酒，仰头便饮，饮罢看回棋局，小心应对。虎者，禽兽之王也，纵不动便气势冲天，何况此时乃是下山猛虎。
　　至山脚，虎威最盛，常安此时已是面无血色，只见他手伸到棋笥之中，手握了三子，而后手定在了那里，儒士看向他，轻叹道，“此次不成那便下次，如今你还不能走。”马匹虽大，但下山虎终究是猎者。
　　常安听罢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但眼睛却是格外明亮，他此时声音有些沙哑，“先生曾说自己围棋天下无双，”儒士直视对面少年的眼睛，“嗯？”少年嘴角翘起，“如今先生是长江前浪。”
　　说话间右手抬起，朝阳越过地面，透过树林予入两道流光，常安手中滑下两片繁华。
　　白子落，下山虎终是停下了脚步，虽一马独行必为虎口之食，但此马身后却有万马奔腾。儒士盯着棋盘看了很久，长叹一声，而后畅然大笑，“好一个长江前浪，好，甚好！”
　　长安听罢双膝跪地，朝儒士行了一个大礼，“还望先生准许。”儒士将他扶起，“你并非我的弟子，无需行此大礼，”常安站的很直，“在常安心中，先生便是我的师傅。”儒士摇了摇头，“你乃是这天地间最美的璞玉，能够将你雕琢也是我愿。”
　　而后儒士轻咳一声，“这师你是拜不了了，但我可以替我师傅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常安听完一愣，一时间不知所措，儒士轻笑一声，叹息道，“看来你是嫌我老了，不愿当我的师弟了。”常安后退一步，抱拳道“见过师兄”。
　　儒士哈哈大笑，“好，师傅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想来会高兴极的，”常安站定，“那师兄，师傅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儒士长叹一声，“师傅他老人家踪迹难寻，兴起了可能会去云游四海，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他的。”
　　“师傅性情洒脱，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但我需要将师承发扬光大，所以师兄我有七个弟子，也就是说你有七个师侄，开心吗？”常安被儒士如此跳脱的性格惊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儒士似是没有看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常安却是眉头一皱，儒士察觉不对，将常安的衣服拉开，儒士取出一瓶药，药瓶里装的是粉末，儒士将药粉撒在上面，然后背过身去，“师弟，你可知这些年我教你呼吸吐纳，教你天文地理，教你行军布阵，却不教你武功的原因吗？”
　　“不知，”儒士扭过头来，认真道，“其实从我见你第一眼时便想要收你为徒，但是时间越久我越发现我教不了你，驳杂武功对你来说并没有益处，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终于在不久前让我寻到了。”
　　说着儒士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书的材质很奇特，入手有温凉之感，表皮无字，常安将书打开，入眼三个字却如惊雷一般在他脑中炸开，“乾坤诀”。
　　常安看向儒士，身体里似乎有一头洪荒巨兽正在觉醒，他看向儒士，“师兄，能告诉我这书是从哪里来的吗？”儒士意识到事情出了问题，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师弟，此书来自宫中，乃是通天阁中的藏书，但这个不是原本，并且只是上半部，下半部据说在周灭前朝的时候损毁了。”一条条线在常安脑中交汇，越汇越多，越汇越多，常安最终闭上了眼睛。
　　儒士轻轻拍了拍常安的肩头，打断了他渐入险境的气机，“师弟，你可知天下武道几何？”常安将半本“乾坤诀”放入怀中，摇头道，“不知。”儒士一脚点地，纵身跃上树梢，“师弟，你记好了，天下武道分十一。”
　　是为玄天六位：小玄位、中玄位、大玄位，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
　　阴阳二境：阴境，阳境
　　乾坤三品：乾坤下品，乾坤中品，乾坤上品
　　常安静静听着，待得儒士说完，长安问道，“师兄，不知如何区分这玄天六位，阴阳二境和乾坤三品。”儒士看向远处，眼中似乎有追忆，“这个问题我也像师傅他老人家问过，师傅他老人家说“武道本不该有境界之别，只有成王败寇，划分境界之人不强，但却有趣。””
　　师傅说，以铁剑为例，
　　“手握铁剑去击另一把铁剑，百击百断剑伤而不断方入小玄位；”
　　“百击百断而剑不伤则入中玄位；”
　　“手执木剑击铁剑，百击百断而木剑不损方入大玄位；”
　　“竖指为剑，百击百断而手不伤是为小天位；”
　　“铁剑置于一厘之外，一尺之内，竖指为剑，百击百断者，是为中天位；”
　　“铁剑置于一尺之外，竖指为剑，百击百断者，当为大天位。”
　　“阴阳二境并非在大天位之上，而是指的一个人的气机，当一个人气机内敛，静动如一，似清风拂面，此可称阴境；倘若一人静动不一，隐有气机不稳之嫌，那这人可称阳境。”
　　“无论一个大天位的人是阴镜还是阳境，都不可能入乾坤镜，那人曾说，“不入乾坤，而不知武道之瑰丽，入乾坤，朝生夕死亦足矣。”我终是帮他入了乾坤。”。
　　儒士看向常安，“师弟，师傅讲的便这么多，师傅说若你想知道乾坤境是怎样的就自己入吧，可师兄我习武数十载，仍是破不了大天位，入那乾坤境，不过师兄相信你，你必可入乾坤。
　　太阳升的高了，南平县城外的山变成了白蒙蒙的，自远处望来，似潜龙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