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猪的少年

　　大周洪武十七年，北方一小县内，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懒洋洋的坐在猪肉铺里。身前的猪肉案子上放满了猪肉，中间还放了一把奇大无比的杀猪刀。
　　少年七尺余，眯着眼睛看不出大小，模样一般，长着一对大大的招风耳，不只是天生还是怎样。
　　南平县有一个敲梆的老头，头发花白，看上去懒散极了，连眼睛也只睁开一半，看着面前黒压压的一群人。忽的拿起手中的梆子，大呼一声“开市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这模式转换的很随意，但是却是吓到了在他正前方发呆的锦衣男子，男子刚要发作，身旁的仆人则是趴到了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男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
　　城门缓缓打开，众人鱼贯而入，锦衣男子大吼道，“莫要弄脏了我的衣服，“农人小贩们大都避开，男子似乎心情好些了，哼着小曲儿向前走着。
　　老头子仍是半睁着眼睛，似乎这地方没有人值得他正眼瞧一瞧。他便是如此，许多年来他都是这个样子，莫说上差，便是上官来了他仍是如此。
　　但是上官却是不会多说些什么，南平的知县名为赵庭，他来此上任已经七载，据他上上任的知县说，在这个老头仍是个少年时，那时的敲梆人还是他的爷爷。
　　一伙山匪闯入南平县，县内的捕头差役几乎瞬间被杀死了，还是他们一家三带着附近的青壮击退了山匪，他的爷爷和父亲就是那时候战死的，老头也身中数十刀，昏迷了十日方才醒来。
　　事后知县大人为他请了功，问他想要什么，还是少年的老头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已然无事了，“从此他就接过他爷爷的竹梆子，这竹梆子一敲就是几十年。
　　时间久了，过城门的时候不再是黑压压的一群人，而是零零散散的，城门不远处出现一个人，老头此时终是完全睁开了眼睛。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扛着一大袋东西，这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以至于他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少年生的白净，样貌也很是俊朗，只是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那一身行头让人知道这是一个靠力气吃饭的。
　　走到老头身前五步时少年睁开了眼睛，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的眼神会是那个样子，眼神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少年停下来，放下肩膀上的袋子，“'赵爷，这月余不见，您可是看起来又年轻了，”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水袋，老头看到水袋眼都直了，但少年却没有给他的意思。
　　“咳，小常安呀，我确是口渴了，”老头说着一把拿过水袋，少年笑嘻嘻的看着老头。老头迫不及待的打开水袋闻了闻，“哈哈，好酒好酒。”
　　少年笑呵呵的看着他，“赵爷，这里装的可是水。”忽然老头觉得后背阴森森的，忙的喝下一口，“嗯，好水好水。”说话间一个女孩走了过来，女孩十五六岁年纪，衣着朴素也未施粉黛，但却遮不住那倾城的相貌。
　　女孩先是瞪了老头一眼，老头似乎觉得丢了脸面忙瞪过去，女孩眼睛又睁大了一分，老头忙的低下头，仿佛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少年头扭向一边当作没有看到，女孩走到少年面前，手捏着衣角，轻轻地喊，“安哥儿，”叫罢脸就红了，老头仰天长叹，少年倒是没有异样。
　　对着女孩笑了笑，“还不到两个月，幼芽又变漂亮了，”女孩脸更红了。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已经有了变化，少年仔细的看了看，女孩低下了头，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少年感觉到了老头不善的眼神。
　　“幼芽，这次我也给你带东西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支木簪，少年本是孤儿，靠着自己的双手活着，哪里有闲钱。好酒是主家婚娶时分下的，他没有舍得喝，木簪很好看，那叶片仿若活的一般，谁能想到少年的手如此巧？
　　女孩睁大了眼睛，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木簪上还有小楷刻的幼芽二字。女孩感觉自己在极速升温，而这都表现在了脸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扭头便跑了去，老头长叹一声，“看来要饿死老头子我了，”话毕，一个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的女孩跑了过来，将手中拿的木制饭盒递给了老头，老头炫耀似的在少年面前晃了晃，“还是幼芽心疼我。”
　　少年走进了城门，不远处有个女孩双手捂着脸，脚边放着一个水袋。
　　开了市县城就热闹了起来，每月只有月中才有的市集更是热闹非凡，此时虽快到正午，但人流没有丝毫减少了的意思。
　　其中尤为忙碌的便是其中一家猪肉铺，长着招风耳的少年便是这市集最忙的一个，少年朱姓名十三，据他那个老爹说，当时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很难，算命先生说他可能会夭折生不下来，与他父亲说要有活物替他挡煞，于是在他母亲生他那日他父亲便在猪圈杀猪，足足杀了十三头猪他才降生，所以他便有了十三这个名字。
　　猪肉铺前围满了人，一人一句的，“朱家小子，给我来二斤，”“我来三斤”，“给我来一条猪腿”。
　　少年不慌不忙，一刀下去也不称，买的人将钱放在一旁的木盒子里，他同样不看。一旁站着一个少年，少年生的肥头大耳，正啃着一个大肘子，嘴里嘟囔着，“诶诶，买过肉的到我们李记肉铺去称，这肯定都是乱切的。”
　　他在那说着但是却没有人理他，他啃完肘子拉过一个小厮，“诶，别买他家的肉，去我李记肉铺，我家的肉便宜，”小厮眼中出现了智慧的光芒，“便宜多少？”少年见有戏，“他家二十文一斤，我家只要十八文。”
　　小厮站在原地掰弄了半天手指，嘴角就要勾上了天，也没注意那少年手已经在他身上蹭了半天，“走走，你李家肉铺在何处？”
　　少年很是高兴，忙拉着小厮朝街的另一边走去。一个老者手里接过肉，看向正在切肉的少年，“十三，这李家肉铺便是如此，不必在意，”少年回了一个笑，“董爷放心些，俺岂会与他们一般见识，俺家猪肉如何大家都知道，再有这一刀足称可是一脉单传，错不了错不了。”
　　老者笑了笑，掏出铜板放入木盒之中，少年猛地抬起头，“董爷且慢走，”说话时手上动作不停，拎起一条肉追了出去，“董爷，多了五文”。老者笑着没有接，“是上次少的五文”，“上次的肉是最后的，因而便宜，”老者看着少年笑了笑，还是将肉接过。老者走的很慢，但只是几息的时间便消失在街上。
　　案上的肉越来越少，少年递出最后一条猪肉后伸了一个懒腰，忽然听到一阵犬吠，他抬起头便看到一个锦衣男子身后仆人牵了五条恶犬。锦衣男子走到肉铺前拍了拍案子，大声喊着，“卖猪肉，给我来五十斤猪肉，要新鲜的。”
　　“今日已经没有肉了，明日还请趁早，”锦衣男子觉得今天很是不顺，早上来时敲梆子的老头子不给他面子，如今这卖猪肉的也不给他面子，“狗子，拿钱袋来，”说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哈着腰站到了锦衣男子身后，“少爷，钱在这。”
　　“予他五两，”尖嘴猴腮的仆人弯腰称是，仆人将一锭银子扔在了朱十三面前，朱十三却是看到没有看一眼，“俺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了，俺还要回家吃饭。”
　　“莫不是嫌少？狗子，再予他十两。”锦衣男子对仆人使了一个眼色，仆人会意便将那银子扔了出去，距离很近并且朱十三亦没有防备，反应过来时银子就要砸中他了，这时忽的出来一只手抓住了那锭银子，手指很长很细，“卖，猪肉卖与你。”
　　锦衣男子蔑视的笑了笑，“穷光蛋。”
　　朱十三看着来人很是高兴，一下子抱住了他，“安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常安连忙推开他，生怕那嘴亲上来。
　　常安看了看肩膀，脚尖自觉的点了起来，“客官还请稍等，猪需要现杀。”锦衣男子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不必不必，我与你们一起去。”
　　朱十三并不想接这趟买卖，但看在常安的面子上还是领上了这七人五犬，一路上五犬大叫着。朱十三走得很快，已经等不及早点杀完猪与常安去叙旧了，锦衣男子在狗子耳边说着什么，狗子听完又向身后几人说了一遍。
　　猪圈很大，里面有着几十头猪，栅栏很高并且足够牢固，锦衣男子捂住了鼻子，嫌弃的在鼻子前扇了又扇。
　　朱十三打开猪圈，按住了一头落单的肥猪拖向栅栏外，不知是这头猪知道了自己生命就要终结还是如何，发疯似的挣扎，需要四五个成年人才能按住的猪此时在朱十三面前却是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这时锦衣男子忽然双手背后，五条恶犬脖子上没了束缚朝猪圈冲去，锦衣男子嘴角勾起，猪圈本就混乱，此时看到有大犬冲来更是乱作一团，数十头猪朝着打开的栅栏口冲去。
　　常安大呼一声“小心，”同时一跃而起，稳稳落地，重心下沉，双脚陷进地里，双臂张开，站在栅栏口，数十头猪竟是无一冲出，挡住混乱的猪后，常安关上栅栏一跃而出，朱十三脸上已有怒容，这本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一般不会发火。
　　常安拍了拍朱十三，示意他安心，他抽过朱十三腰间的杀猪刀，笑盈盈的朝着锦衣男子走去，锦衣男子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长安走到了那头被五条恶犬围住的猪身旁，左手只是在猪背一按，那头惊慌乱转猪便动不了了。
　　恶犬离他远了些，锦衣男子则是又走进了几步，“快与我把猪杀了，我的狗还饿着呢。”
　　常安笑了笑，“怕是你的狗不敢吃，”锦衣男子闻言大笑，只是这笑声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接着便大叫一声，扭头便跑。
　　且看原处那头猪已然身首异处，猪的身子仍是稳稳地站着，朱十三冲着后院喊了一声，“黄叔你去喊两个人将这猪处理了，记得里脊肉留下送到主院，其余与街坊分了。”
　　刚刚喊过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精壮男子便冲着这边点了点头，随后便去喊街坊四邻去了。朱十三掏了掏耳朵然后解下了腰带，将那几条已经只会哀嚎的狗绑在了一起，绑好之后朝着常安竖了一个大拇指，“还是安哥儿厉害，那几个狗娘养的真废物，杀只猪就把他们吓得半死。”
　　常安将刀递还给朱十三，接过手中绳子，拖着狗走到了已经瘫坐在地的狗子，当然常安是不好叫他狗子的，“这位，你主家的狗，说罢丢开了绳子，”走出去十步常安回头，扔出一锭银子，结结实实砸在了狗子的脸上。。
　　常安贵朱十三勾着肩膀哼着歌朝主院走去。
　　此地止于一头站着的猪和五条趴在地上的狗，狗子的裤子上湿漉漉的，却不知是血还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