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月

　　人间最美是三月，三月的阳光，三月的雨，三月的风，三月的花……，这美，世间亿万种，任君欣赏。
　　这一天，刚过了午夜便有微微小雨。
　　子时三刻，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村中众人听闻，自然知道是那吴家傻老大第三个孩子要出生了。傻老大颇受村民挤摘，但是这人世间，生养之事，如无深仇大恨，断然不会有人捣乱的。虽然烦恼这生之嚎叫，村民们还是安静地受着。
　　吴家窘困，请不起接生之人。听闻那一声厉嚎，吴家老婆子赶紧起身，披衣点蜡摸索着到了儿媳妇的床边。老婆子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生孩子了，还挺的跟尸体一样，生了……”，老婆子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吴老爷子。
　　要说这吴老爷子，可是青牛镇远近闻名的人物。一手掐算工夫，风水巡步。吴老爷子生活是滋润的，过了五十岁便不再下地干活，就靠着掐算风水，时不时地东家一块肉，西家一袋糖，连烟都是有人送来的。
　　老婆子赶到榻边，见儿媳妇满头大汗，嘴咧的像个被人打歪了嘴的猫。老婆子嘴中念念“生……，生”。老婆子一生都在细细碎碎地念，受欺负了念，高兴也念，拜菩萨念，不拜菩萨也念。
　　傻老大蹲在门槛上点了烟，叭叭地抽。任由自己母亲与婆娘在房里一个高声嘶嚎，一个低声细细念。傻老大看看天，没看出什么，又看看门前那条河，还是什么都没看出，他脑袋又左右转了一圈，只觉得黑漆麻乌的，啥都他娘看不见；忽然一定眼，他发现烟斗在亮，再一吸，它又亮了，又吸，它还亮……。一袋烟完了，装第二袋的时候便听了一声稚嫩的啼哭。
　　老婆子颤抖着剪下去，当即便发现剪的不好。前两个孩子剪的好好的，却没有活下来，这孩子脐带剪了这么个丑陋模样，怕是也活不了了。老婆子越想越怕，下一刻便跟疯了一样“哎呀，我的老天爷呀……”，老婆子坐地上哭起来了。
　　傻老大傻都不懂，从婆娘手里接了孩子，将预备好的温水盆端进来。也不给孩子试试水，就把孩子按进了盆里。这是第三个了，傻老大也是第三次洗了。他神色木然，仿佛这就像拿起筷子夹一粒花生一样。
　　隔壁陈二婶听闻吴老婆子嘶嚎大哭，披了件长袍跑着过来了。
　　“怎么啦，他二婶。”陈二婶丈夫行二，吴老婆子丈夫吴老爷子也行二。都是二婶。这陈二婶是满村都这么叫，她叫吴老婆子二婶却是因为辈分。
　　“嗷，翠青哪。没啥，我给孩子脐带没剪好。”
　　陈二婶帮着收拾了一番，又坐在床榻便与傻老大的婆娘说了几句话，撑不住要去睡觉了。
　　傻老大将孩子包裹好了放在婆娘身边，跨了一步探出头看看堂屋的晷表，已经是丑时三刻了。傻老大一估时间，这孩子约莫是丑时一刻降生的。便又回头，抱了孩子，拿了烟袋。傻老大把孩子抱到河边，孩子尚未开眼，有些挣扎着，却也没哭。
　　“活下来，你就叫晓林，表字。”
　　傻老大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这孩子便有了名字了。
　　多年后，这孩子问傻老大：“为什么我叫晓林，表字又是呢？风马牛不及啊。”。
　　“晓林嘛，老子一抬眼就看到河对岸山上的树林了。嘛，那天晚上倒是没月亮，好听嘛！老子也是读过书的嘛！”
　　从这一席话便可知，傻老大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有那游方之人唱道“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可这傻老大是困惑了一辈子，到头来吊着一口气还不忘说自己是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