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周一片凌乱，且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努力睁开眼，模糊的一切才缓缓停下，重合在一起。
　　顶上的白炽灯晃得眼睛疼，自己正躺在左先生客厅沙发上，他正把提着医药箱的家庭医生送出去。左校关上门径直向沙发走来，“你进入了‘众神之域’，对吧？”还不等陆文宣问起‘众神之域’是个什么奇怪的设定，左教授捏着微微发光的铜片又似惊喜又似讶异的自顾自喊出声:“是钥匙！没想到预言书写的竟然是真的！只要纯度足够高就能作为开启遗迹的钥匙！”
　　陆文宣不知道什么事让一个严谨优雅的老绅士变成了个老疯子，插话道:“左先生您没事儿吧？要不把刚才那医生喊回来？还有，‘众神之域’又是个什么东西，不管从历史还是从常识来看，这个名称都不太合理吧？”左教授暂时收敛了激动的情绪，也并没有回答陆文宣的话，老神在在地问道：“对于神，你的认知如何？”陆文宣见左先生上来就问这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当场疑惑，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沉默。“你有没有想过，‘神’并非一个或几个特定的对象，而是一个群体或者说，一个种族，凌驾在众生之上的种族。人类怀着对这个种族的崇拜和臆想，甚至可能通过多种方式窃取神的能力，以此创建了后来的宗教教派，国家乃至文化格局。如若这般就能解释为何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以及宗教，教条内有许多大量的相似，但从其他多方面来说，宗教并非套公式似的复制粘贴，而是各具特色。”左教授讲这话的时候眼里快发出光了。但仔细一想，虽说这话颠覆以往的观念，但也不失道理。世界范围内的神话传说中仅就以人身蛇尾这一形象而言，其代表了上古人类对于母系、生殖的崇拜，这些古代传说来源于世界不同的角落，排除掉文化交流，只能猜测为曾共同存在，正是因为这种形象曾经共同出现过，才能在如此多不同的地方作为同样意义同样形象供人崇拜。可严谨的历史学家竟然讲起了神学，总有种淡淡的违和感。
　　如果说刚才左教授的推论只是个大胆的假设，接下来的事才叫人匪夷所思。左校拿起抽屉里的水果刀，直接往自己胳膊上划过去，鲜血顿时飞溅，血液之中闪烁着隐隐的光。下一秒，血缓缓止住，本划开有两三厘米深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鲜血喷溅到的桌面变成焦黑色，冒出了一缕烟。“你有没有想过，神作为高等种族，留下了杂种的后裔，而这些混血种纵使血统不纯，也拥有比别人更强健的体格和更悠长的寿命？”不等人思考，左教授又是一番灵魂发问。
　　陆文宣倒是吓得不轻，这样看来左教授很有当人形兵器的潜质，可也没听说他研究历史和神学之外还兼修生化研究啊？这等愈合能力真的符合质量守恒定律吗？不过照左先生那恨不得把自己搞开看看什么构造的热切眼神，陆文宣楞是没敢乱动唤。毕竟他手上拿着刀呢，咋家可没他那么妖孽的自愈能力。“你可能有很多东西需要接受，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有句话现在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但你终归要承认的是，你几乎是这一代实验中纯度最高，契合度最为完美的一支，为了解开神的秘密，你的基因有很大可能用作量产型号。”说着便要动手。陆文宣有点凌乱了，涉及到神的假想后左教授就从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变成了个满口胡话的老疯子。而且刚才他的演示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陆文宣转身便想逃，跳过沙发正欲夺门而出，左校竟以老迈的身躯飞速奔袭，并拔出了身侧雕像手中的双手大剑，他的眼睛一片赤红，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排骨刺。突如其来的BOSS战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大剑贴着脸砍下，在耳畔带动风呼啸，却又被迅速拔起，继续挥洒着致命的锋芒。这致命的威胁本该让文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暴增。可下一刻刀光剑影居然在陆文宣眼中缓缓变慢，眼镜下褐色的瞳孔流转着诡异的符文，世界仿佛逆行。
　　他忽的动了，身体不受控的飞身跃起，竟将3CM厚的大理石板踏的龟裂，一圈裂痕半径三米有余。另一方单手将大剑舞的虎虎生风，剑过之处只留下破碎一地。陆文宣不再闪躲，徒手接下了乱舞的长剑，左校夺剑不得，左手曲手成爪直向咽喉，却被一拳击中腹部发出一声闷响，随后是一阵凌乱的破碎声。这一拳竟然将异化的骨兽击飞五米更胜，砸倒了一排收藏品。大片的玻璃刺入而眼前这只名为左校的怪物却丝毫不顾，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肉甚至吞噬了来不及处理的玻璃碎片。左校掰断手肘一根粗壮的骨刺做武器，挥舞双刀再度奔袭。陆文宣的大脑如灼烧一般，可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招一式，却是轻松地接下了所有凌厉的攻击，仿若本就该如此。世界在眼前模糊又清晰，思维一片放松可身体重的如同灌铅，重复着做出一次又一次致命的回击。
　　只片刻后，左校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浑身的骨骼碎的不成样子，手脚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一只被车轧过的麻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拿着散落在地的青铜片怔怔发呆，他即使丝毫未动，可给人的感觉依然难以注视，像全身散发灼目的光。左校身上的骨刺尽数断裂身形恢复，而在这样的光下，他的身影越发佝偻。他输了，面对血统优越的同类，他全力爆发出的力量仿佛就是笑话。他打着历史研究的名义研究了一辈子的“神”，为了找到钥匙甚至不惜在‘同类’甚至自己身上做了许多灭绝人性的实验。可现在，他被好不容易骗到手的钥匙打倒在地，像一条死狗。
　　可面前碎裂一地的玻璃碴中还有一块青铜片，随着地板碎裂中心陆文宣的呼吸而发光，颤动，如同少女的嗫泣。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左教授用尽了全身力气抓住铜片，狠狠往左胸插去，古旧的铜片活过来一般，疯狂的舔舐着血液，表面流转出环形的光，再不复之前的娇羞。血被蒸发般冒出白汽，铜片发出刺耳的悲鸣，此刻，世界骤然停顿，后如同被回拨的钟，碎裂的玻璃，书架，散落的纸张书籍，全以诡异的角度回归原位，陆文宣也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兀自对着虚空挥舞致命的手段。
　　胸口失去了过量的血液，再加上全身不下十处的致命伤，左校体内碾碎与浆糊无益的内脏竟然放弃了自我修复而是迅速腐烂分解，同时长出新的脏器，新长的心脏向全身泵动金红色的血液。铜片可没有收场的打算，兀自破开新长出的心脏与其他脏器抢夺新鲜血液。
　　片刻之后，窒息的感觉终于消退，左校几乎用自己的命换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时间回溯，觉醒后神的后代理论拥有数倍常人的生命，可这场与神明的时间交换吝啬到不过换来几分钟。
　　一切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左校瘫倒在沙发上奄奄一息，而陆文宣，在办公桌前握着一块残片渐渐失神。一切都好像没发生一样，可是被涂改的时间真能不留痕迹吗？
　　至少，他握住了钥匙。
　　本来等到暑假的出差提前了，左教授说时间紧迫便改过时间，下个星期便要出发，还专门开了声明送到学校请假，陆文宣本就对学习无感，能落得偷闲自然屁颠屁颠收拾东西。他不知道的是，左教授从其他混血种身上榨取的杂质神血直接注射在体内，才换来堪堪几个月的寿命。
　　这个老疯子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打开神的遗迹了，不仅为了为了寻求续命的机会，更为了找到无与伦比，能翻覆世界的力量，他对这种力量的存在很有信心。他杂质的神血与身体发生排异反应，无时无刻与自身修复系统斗智斗勇，此时的左校刻刻忍受煎熬，更难谈动用力量。但‘钥匙’的力量他是见识过了，只要依据拓本中的记载，打开神的遗存，继承神格，古神纯金色的血液就会从腐败的心脏泵出，如同破茧般的蜕变，无与伦比的力量涌入躯体，碑文依稀译出：“为新生的洗涤罪孽”的话更让人狂热不已，他不止一次幻想夺得神格的自己低头接受神明的洗礼，跻身‘更高一级的种族’。
　　左校没有能力独自打开遗迹，在混血种中臭名昭著的猎杀组织募集了一支小队。分享神的力量，这份筹码无人能够拒绝；但左校显然不是善茬，暗地里小算盘打的不少，同样的，这支临时凑成的“考察队”个个心怀鬼胎。大家心里各自盘算但明面还算平静，在长江以南的小城市集结。
　　次日，水云居酒店
　　陆文宣背着双肩包坐在行李箱上打游戏，左教授还没到，但定下的待客大厅早到了几位。侍者给各位上了茶便退下了，绿色纤细的茶叶在壶里沉沉浮浮，水从浅绿变作黄绿，茶叶也慢慢沉淀，几人目目相对，眼神各异，陆文宣坐在中心行李箱上打游戏，总觉得后背凉凉的。好在胖大叔也随行，陆文有认识的人了，倒没觉得太过尴尬。
　　好在左教授虽迟但到，简单表示了一下歉意便把大家带上了楼上的璇转餐厅。整一层除了衣着整齐划一的侍者外没有一位客人，用心的中式装修，考究的景泰蓝餐具，暖系灯光和木质装饰让各位心情缓和不少，一大桌子人坐在一块用早餐，莫名有了一点温馨的感觉。上的多是糯米鸡虾饺蟹黄包之类精致的点心，也有几位点了香煎鳕鱼卷和其他西点，上面点缀着金箔或鱼子酱，看起来就价值不菲。陆文宣其实也想要一份，想了想自己不过是帮忙拎包的角色，没好意思开口。好在菜色也是十分精致，不一会儿陆文宣就与各色菜肴斗得难分难解。倒是胖大叔发现这馋鬼眼神扫来扫去在别人盘里不动唤了，起身给他点了一份。
　　陆文宣飞身夹取一块排骨的时候，餐厅的直达电梯叮的一声，开了。一个妹妹头的女孩走了进来，拖着一个看起来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大包，她放下包的时候陆文甚至觉得地板有点颤动。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陆文宣旁边正好有个空座，女孩走过来问。陆文宣这时才仔细打量起来：蓬蓬的羽绒衣裹住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黑色的头发打扮成妹妹头，别着两只俏皮的发卡，脖子细细的，白白的，脸上的小酒窝很是漂亮。女孩看着陆文，脸颊微微发红，问能否坐下。陆文宣呆呆地看着女孩，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为她拉开座椅，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脸红成一片。女孩身上的某种东西戳中了他的心。
　　“谢谢。”女孩向陆文宣点了点头便坐下。陆文宣赶忙伸手把侍者刚摆在面前的鳕鱼卷推到女孩那儿。女孩儿优雅地拿起银质的刀具浅浅切开鱼肉，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大叔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陆文宣不要盯着人女孩看。陆文宣也明白自己的失态，尴尬的不行，连说好几句抱歉。
　　吃过了早餐大家又集会在会议厅，左教授一群人讨论起了学术问题，陆文宣插不上嘴，又不大好意思在一群学者之间打游戏，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便拿了瓶果汁走到了外面露台散散心。李俊生大叔也跟了出来，点着烟看了看这个腼腆的后生，撇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喜欢人家女孩呢？”他吐了口烟悠悠地说。
　　其实陆文也说不上来，他跟女孩只不过见了第一面而已。但女孩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竟让陆文莫名安心。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我跟你这岁数的时候追起女孩可一套一套的。有的东西可是犹豫不来的，你要等好女孩都被别人抱走了可别来找我哭来。”大叔一脸无奈。
　　长廊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像小猫踩在地板上一般。胖大叔回头看清来人，深吸了一口便把刚点的这支烟踩掉，拍了拍陆文的肩膀走了。
　　妹妹头的女孩抱着一只轻松熊走到露台秋千坐下，还管陆文要了杯果汁。自女孩来，陆文宣便又嗅到了那种淡淡的香味，还带着微微的甜味。
　　秋千荡来荡去，吱吱呀呀的声响很有节奏。陆文宣在后面推着秋千，看着女孩从远到近从近到远，两条细细的腿也随着秋千荡啊荡地。陆文宣想跟女孩聊两句，却不知说什么好，好几次欲说还休，最后还是罢了，默默地当工具人。
　　好一会儿，却是女孩轻巧的跳下了秋千，对陆文宣说：“我叫刘昱琪，很高兴认识你，陆-文-宣。”她很是认真的讲出陆文宣的名字，并给了个明媚的笑容。
　　陆文宣愣住了，完全沉浸在了女孩的笑容里。她嘴角的弧度好看地匪夷所思，讲完自己名字后还俏皮地耸了耸小鼻头。
　　女孩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陆文宣却还在念叨那个名字：刘昱琪。
　　他只感受到心跳莫名加速。这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