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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声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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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吴三木、吴燕山这一口可是咬下了一大块肥肉,要是置办成枪枝弹药,拉队伍、占地盘的心愿就不止是梦了。
  就在吴三木嘴角还滴着血、心里乐开了花的时候,新疆客商到了,是个叫乌拉思曼的哥萨克人。
  黄昏时分,吴三木在牙行和小个子土匪老四准备吃晚饭,小花蕊在炉子边熬茶,一大块羊肉在锅里翻滚,老四用筷子扎了几下,觉得肉已经煮好了,捞出来放在大木盘中,撒上青盐,用匕首快速分割成小块,招呼着背手站立在门口对着晚霞发呆的吴三木:“二哥,好了,坐下吃吧。”小花蕊为两人到好茶、斟了两大杯酒,吴三木眯着眼端起酒杯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嘛,是应该喝一杯庆祝。”
  正准备碰酒庆贺他们的成功,屋子里突然光线一暗,吴三木看到了高大肥胖,硕大的脑袋像是直接安在一个肉柱子上,穿皂色面子的皮袄,戴着绣金丝花边的黑毡帽,活脱脱地一头立起来了的狗熊样子的乌拉思曼堵住了门。吴三木忙着站起来,大声欢叫着:“乌拉思曼,乌大掌柜,啊,我的朋友到了嘛,”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肉柱子。
  乌拉思曼那张黑红色的脸上堆满笑意,摘下绵手套,抱着吴三木的双肩说:“吴掌柜的嘛,俄的朋友,俄紧赶慢赶今日个嘛才到,没有耽误朋友发财吧。”声音很宏亮,底气十足,“三十匹骆驼,五十多垛子皮货正在大仓卸货呐。”
  接下来的几天,吴三木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陪着乌拉思曼,安排人为他采买返程的货物、路上所用生活用品。
  乌拉思曼告诉吴三木,枪枝弹药的来路已经搞清,卖方是专门走私贩卖武器的团伙,在新疆贩卖枪枝弹药已有多年,新疆各路道上寻光阴(土匪打劫)的基本都是通过这条线在购买武器,眼下手里有可以装备百十号人的硬家伙。乌拉思曼没有告诉吴三木,他本人就是这个武器走私团伙站在明面上的联络人之一。
  吴三木认识乌拉思曼还是老当家活着的时候,乌拉思曼是老当家的供货人,老当家给吴三木说过乌拉思曼的底细,所以吴三木才找的乌拉思曼。两人都没说透。吴三木是聪明人,乌拉思曼也是一脸猪相、心里亮堂的角色,都留了一手。
  商量好枪枝弹药购买数量,确定由乌拉思曼运到到星星峡,在那里完成交易,甘肃境内的运输由吴三木自己想办法,约定好交易时间,乌拉思曼就带着驼队返回了。
  市场上的卖买人慢慢多了起来,赶走了宋家,烧掉了十万大洋的皮货,甘州城的生皮生意现在是吴三木一家独大,乌拉思曼的皮货来的正是时候。生皮的价格随之上涨了三成,商人们算算账,购买成本仅比从新疆进货稍底一点,获利比往年薄了许多,市场上的交易量比往年少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古人早就言明了的,客商们渐渐退出了甘州市场,这就波及到了部分饭庄、旅店和靠皮货牲畜交易市场维持生计的甘州市民。
  罗望的心情有点烦躁,母子俩接的裁缝活到也不少,但随着皮货价格的上涨,赚的钱仅能维持四个人的生活。自从在***祭坛大会上给关五爷站台,为他夺取掌会助力之后,罗望一直闷闷不乐、无法释怀,尤其刘甲告诉他宋家发生的几件事,两人都觉得是关富智谋划了这一切,为了争夺掌会,伤天害理,跟这种人混,罗望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想尽快找到一个沿街的铺面,最好能租下来开一家不大的商铺。转遍甘州几条大街,没找到自己中意的地方,他有点着急了。
  刘甲去兰州上学的日子快要到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温习功课,准备入学前的考试。
  刘元柱进来了,问刘甲:“温习的怎么样,有把握吗?”
  刘甲心里没底,就如实对父亲说:“吃不准,不过还有点时间,我加油吧。”
  “我不反对你学医的选择,但你将来得经营刘家的产业,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刘元柱对儿子表达了自己的心思。刘甲当然也清楚,他是刘家的独生子嘛,又不能把自己去医科学校的真实目的告诉刘元柱,就含含糊糊的说:“爹,只要考试通过,我一定要去医科学校上学,就两年,很快的,再说家里的事有您操持。”
  前面说的这些都是明摆着的,刘元柱找刘甲的目的不是说这些事,他转移了话题:“甲儿,听说罗望在寻租门面房。”
  刘甲如实说了事情的起因。
  刘元柱说:“关家产业也就是旅店和饭庄子了,全交罗望掌柜,下的本钱不小嘛,罗望不受诱惑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刘元柱沉默半晌,对刘甲说:“一个男人,要想在人格上寻求独立,经济上就不能依附于人,看来罗望还是明白的嘛,这样吧,你明天去找他”。
  刘元柱对刘甲讲了自己的设想,讲的很细,只要刘甲哪儿不明白,刘元柱都掰开了,揉碎了地解释,越听刘甲的眼睛越亮。
  讲完后,刘元柱说了一句:“让落下风的君子倾心与你相交,就给他一项事业,助他成功才是正道。”这句话,刘甲是记在了心里。
  刘元柱还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是退出甘州牲畜、皮货交易市场的时候了,不能让它烂在自己手里,得为那些人和资本找到出路。”
  罗望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刘甲来了,一进门就拱拱手说:“罗兄今个放下手头的事,我们出去走走,有好事哩。”
  刘甲带罗望到了宋家旧宅,拍了拍门,开门的是一老汉,躬腰对刘甲行礼:“少东家早啊,有啥吩咐。”
  刘甲还了礼说:“您老好吧,我带朋友看一下房子,烦你把所有的钥匙给我,你忙去吧,不用跟着了。”
  偏房、堂屋、后院的房间里面粗笨的家俱都在,宋子玉走的仓促,卖房时连同这些家俱一并作价卖了。
  又到了恒远商行,门头上没有匾额,里面货架、柜台一应俱全,库房里烟熏味很重,过了火的布匹、皮货没有整理,凌乱地堆在架子上,出了库房,刘甲问:“罗兄,你怎么想的?”
  罗望叹口气说:“房子、地段都很好,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摊子太大,资金不足,启动不了。”
  刘甲追问一句:“初到甘州,罗兄靠啥过来的。”
  罗望回答:“凭母亲的手艺哩,如果可能,大批量制做熟皮、衣帽、鞋类是条财路。”
  刘甲笑着道:“还有呀,甘州城许多人家的煤油灯从哪里来的,此一笔生意你进账三千以上吧。以你的眼光看,在这儿办一个衣帽、皮鞋制造工厂,前景如何?”
  罗望的脸色阴了一下说:“好我的兄弟哩,本钱太大,就算你家钱庄愿意借贷,还本付息的负担依旧无法承受。”
  刘甲说:“叫你来看,就是有办法了吗。你我双方投资、合作,你们家出手艺,往大了说就是技术,这套房产买的时候是一万大洋,你们家的技术作价一万大洋,你我各占一半的股份,每个人再出三千大洋作启动本金,你来掌柜经营,想想看,如果可行,再说细节。”
  罗望不加思索地说:“好是好,我这边没有问题,只是你的房产加上三千启动本金,投入太大,我三你七如何。”
  刘甲楞了一下说:“有你这么让人的么,小看自己了,走,咱们去林家,我老泰山在日本学的是经济,听他咋说。”
  林家在大衙门街上,街门是原木本色,没有挂书香门第或耕读传家之类的匾额和对联,十分普通,罗望有点奇怪。
  刘甲熟门熟路,径直推门就进,到了堂屋,林梅英、林兰英在清扫卫生,见到两人很高兴的让座,林梅英让林兰英去请林之甫、再烧一壶茶来。
  林之甫很快就到了堂屋,手上还沾着颜色,可能是在书房绘画,两人站起来问侯,林之甫对两人摆了摆手说:“坐吧,刘甲功课准备好了吗,医科既难考又难学呐,”林兰英给三人倒好茶,姐妹也坐在了堂屋里。
  刘甲回答说:“伯父,我最近闭门不出,一直在温习呢。今日拜访您,有事叨扰,还请伯父给我两上一堂经济学的课。”等刘甲把设想说完,林之甫看着罗望问:“罗贤侄的意思呢。”
  罗望说:“我当然求之不得,但刘兄弟投资额大,五五分成,我于心不安,应该按三七计算份额”。
  林之甫噢了一声,接着说:“这种合作方式叫作股份合作制,国外许多大公司、工厂、银行甚至学校和医院都采用这种运行方式,国内发展好的工厂也在采用,很成功的。清末办洋务时,李鸿章、左宗棠也用这种方式向社会上募集资本,江南造船厂、机械局、电报局,天津铁路局等等的工厂最初也是由朝廷以土地出资,其他王公大臣、富商豪绅合股建成的,这是进步,可惜啊。说远了。
  就你两人合作建厂的事,我认为是好事,现在的甘州,八条训示就是在杀鸡取卵,生皮、牲畜生意会很快萎缩,下游的皮货制品就有空间了,大方向是不错的。份额问题上,罗望自谦,足见是厚道人,国外这种合作方式中,掌握技术一方往往占五成以上股份,在轮船、火车、枪炮等技术要求高的行业,占股份更高,这个叫知识产权,你们合作办厂,开了甘州商道之先河。这样吧,我搞一份股份合作协议,梅英姐妹弄点吃的,一起吃午饭,你们兄弟两在家休息一会,我去写协议。”
  不容两人回话,林之甫就安排了下去。
  刘甲带着罗望在林家转了一圈,边走边为罗望介绍着他和林家的渊源。
  林家祖上做过甘州知府,现在住的是祖产,别看大门很不起眼,前院也只有堂屋和东西厢房,后院却很大,是一座花园,中间小道用青砖铺就,靠围墙才是书房连着两个大厅,因为是冬季,小道两侧空地上的花草一片枯黄,九颗榆树都有一人合抱粗了。林之甫平时不事农商,全靠在乡下的庄子上收的地租生活,平时教十几个富家子弟读书、弹琴、绘画、练字,尤其是板胡拉的很出色,常为到甘州演出的名角操琴,连有名的秦腔琴师都敬佩不已。夫人去世后没有续弦,大女儿梅英照料他日常生活,尚未许配人家。
  当年,刘林两家女主人都信天主教,时常交往,刘甲母亲怀刘甲时,林夫人也怀上了小女儿兰英,两人先是玩笑着指腹为婚,等生下孩子,刘家是男孩,林家是女孩,两家大人就认了真。刘甲与林兰英小时在林家一起跟林之甫读书,后来又是公学里的同学,打小就建立了友情,长大后,两人认可了父母亲订的婚事,也算是人世间难得的缘份了。
  午饭只有几个小菜,主食是甘州牛肉小饭,刘甲和林兰英有说有笑,林之甫则不停地和罗望交谈建厂的细节,林梅英话不多,一个劲的看罗望。
  这姐妹俩面相有点像,梅英比兰英稍矮一点,体格却健壮的多,一幅当家做主的模样,指使兰英干这做那,可能是母亲早亡的原故吧。
  一顿简单的午饭吃完,办厂的细节也敲定了,三人约定好明天上午到刘家签约。
  罗望回家,和母亲说了和刘甲合作办厂的事,母亲看着罗望,眼睛里闪着泪花,很少有的用手抚摸了一下罗望的脸说:“该到了安家的时候了。”
  从离开北京到天津,再到甘州,虽没有受过大的苦难,生活也不是十分艰辛,但几年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让女人充满对家的渴望。罗望能觉察到到母亲的伤感,却体会不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愁怅。
  拥有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房子、稳定的收入,也就是一个完整的的家,是每个普通女人固有的天性,年轻的罗望还不可能感同身受。
  林之甫作为中证人和刘元柱、刘甲、罗望一起在刘家堂屋协商开办工厂的具体事宜,四人商定,新开的工厂叫达盛昌,罗望任掌柜,牲畜、皮货交易市场管事周吉兼管事,生产作坊设在原宋家的后院,原商行挂达盛昌的牌子做门市,原宋家前院供罗望居住。次日起由周管事带人清理、粉刷房子、库房,购置家俱,罗望负责办理手续、采办机械设备、招工。一个月内择日开工。
  整个商谈过程中,刘元柱都像是局外人一样,从不插言,只是用鼓励肯定的眼神看着两个年轻人,直到林之甫把协议修改好以后,他才拿过来看了一遍,提出了意见。把年度结算时间从十二月底改为次年三月底;宋家前院的地契房契过户到罗望个人名下,归罗望所有。
  他说:“春节前制衣厂应该很忙,节后就有一段空闲时间,正好用来结算上年,谋划来年。东家请大掌柜,为其提供住房是应当的,当年请钱庄掌柜也是在甘州城买下了一套四合院送给了刘元生,更何况罗望是刘甲的合作伙伴,达盛昌的东家理应有自己的住宅……。”
  刘元柱的话为罗望确定了身份,为达盛昌明确了定位。至此,林之甫方才明白刘元柱这是要给刘甲安排一位强大的帮手,让刘甲未来不至于孤军奋战,而罗望的精明、厚道、在甘州又无任何亲友牵制,无疑是最佳人选。站在罗望的角度,刘元柱提供的这些也正是他急切需要的。
  统一目标、利益共亨,真诚的给合作伙伴需要的生活和事业的平台,是成大事者的风范。刘元柱洞悉人心、深谙商道,成功绝非偶然,林之甫赞叹不已。
  关富智看见林之甫、刘甲、罗望三人来到镇公所,心里惊了一下。等罗望说完来意,双手递上协议和办厂申请时,关富智肉包子一样的脸上褶子皱到了一起。脑子很快转了一圈,关富智就想明白了,罗望是不会成为自己手下走卒了,不妨大气一些,一旦谋定,关富智立马变脸,笑意浮上眉稍,说了声:“好,这是好事,祝贺罗兄弟了。”
  三人签字划押按了手印,关富智用了印,又亲自带三人去趟厘金局办完交税手续。返回途中,关富智先大声说:“罗兄弟罗掌柜,开业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要上门恭贺。”
  罗望和刘甲忙着应声:“一定、一定请您,哪里能忘了关爷您,单今天的事就要好好感谢你。”
  关富智又拉了一下罗望衣袖,拖后几步低声说:“宋家的事不是我干的,开厂事大,你要加以防范。”
  说完若无其事地和大家道声别就走了。
  罗望和刘甲合作建厂的事吹进了吴三木的耳朵。
  土匪老四坐在吴三木对面,咬紧牙口说:“二哥,要不搞点事。”
  吴三木说:“这小子是个人物,前一段时间太忙,一不小心让他露头了,先看看吧,事当然要搞,可眼下的急事是枪和市场,姓罗的你派人盯着点。”
  刘甲始终没有忘记黑城子自家佃户们麻木的眼神,贫困的生活,他想用黑城子的农民作为达盛昌的工人,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元柱说:“事情可行,黑城子原来仅十几户人家,现在已经变成二十多户,人口多了,地没增加,劳力是有剩余的,再说。”他打住了要说的话,停顿一下又说:“去找罗掌柜商量一下,你们自己定,要尊重他的意见。”
  刘甲猜不出父亲咽回去的话,却能肯定与后面的话是不一样的意思。
  刘甲和魏宝晚饭后到了罗望家,魏宝拎着一个三层食盒,一瓶酒,摆好酒菜,刘甲低声问罗望:“可否请伯母上座,我们小辈敬一下心意?”罗望微微点了点头,刘甲忙走到缝纫机旁,尽管刚进门就行了礼,刘甲仍然躬下腰身说:“伯母,请您上座,我们小辈几个给您升杯酒表达一下心意。”
  “好吧”母亲一边答应着,一边简单的收拾一下机器,坐在了上位。
  罗望为母亲斟了一杯酒,双手放在她面前说:“娘,我和刘兄弟合作开厂,依仗您的手艺,新招的人全靠你教呢。”
  刘甲也端起杯说:“侄儿和罗兄同敬您一杯酒。”三人喝完一杯酒。
  母亲说:“你们年轻人喝吧,把王积富也叫上,他已经会使缝纫机了,王积梅的裁剪也能使用了,新人多了,她俩也可以帮着带。”
  说完母亲起身到隔壁把王积富叫过来,自己和王积梅干活聊天去了。
  吃喝之间,两人商定,从黑城子招二十个人,由魏宝去办,章程罗望制定,试用期三个月,学徒期一年,学徒期间只供吃住。罗望又说:“把贺李氏、王积富兄妹作为熟练工,上次与王家兄妹签的文书由母亲确定。
  两人谈到深夜才散。
  罗望起床很早,从厨房拎出水桶,到街门口的水井里打水。听到街门响,王积富兄妹也起来了,王积富打扫院子,王积梅烧水做早饭,水缸打满,罗望到门前池塘边活动筋骨,三人忙活一阵,一家六口人坐下吃饭,早饭是稀饭、杂粮馒头加咸菜。
  吃饭时,母亲对罗望说:“望儿,搬家时,把老人和她闺女一块请过去吧,我们养活老人和闺女,这儿的房子一直租着,租金照付,让招来的人住,你说呢?”
  罗望应答:“只要老人同意,我当然愿意,那边房子多,有老人也好有个照应是不。”
  鲁老太太听完,把碗推开爬在地上,边磕头边说:“愿意哩,我老婆子熬着不死就是放不下傻女儿。”
  罗望赶紧扶起老太太,母亲也说:“老人家折我们的寿呢,快起来吃饭。”
  母亲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还有,几十号人的吃喝、生活不是小事情,你得找两个利索人管起来。”
  罗望回答:“人选我已经有了,等我先去见面,谈妥后带来见你。”
  罗望说的人选就是和刘元生、刘甲一同去过的拉车的那家人。罗望对干净利落的小院、打满补丁的被子印象深刻,女主人一定很利索,男人拉车,经常和机械打交道,对缝纫机安装、修理上手快,罗望觉得应该是合适的人选。
  当心白天男人外出拉活不在家,天黑以后罗望到了那个小院,见面后问清男人姓杨,女人姓苏,简单说了工作的事,罗望就和他们约定好到罗家见母亲的时间。
  不到十天,管事周吉就把房屋布置完毕,周吉请刘甲和罗望去查看,当场决定了去兰州采买设备的时间。
  夜里,吴三木和老四把周吉请到顺来饭庄吃饭,周吉喝的烂醉如泥,吴三木也就知道了刘甲、罗望两人去兰州的时间。
  吴三木安排老四和小花蕊回了吴家塆。
  土匪老四走了后,吴三木来到镇公所,一进门就抱着双手说:“给管事贺喜了,恭喜管事。”
  关富智坐着没动,木着脸说:“吴大掌柜,喜从何而来呐。”
  吴三木看到关富智的表情,挪把椅子坐在了对面说:“你我劳神费力,到便宜了别人,管事就心甘情愿吗,听说宋家窝藏了不少的脏物,你的警察不去挖一挖,也可能藏在墙里头了,拆开不就找到了吗。”
  关富智笑了,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吴掌柜,啥是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你的事我参与了吗,没有嘛。以前没有我们,以后也成不了。你无非是想让我去扒人家房子,挖人家地基,让厂子开不成么,我为啥要这么干,我怕啥,你又怕啥。”
  吴三木瞪着三角眼,半晌后也笑了:“是啊,管事做事光鲜的很,啥也不怕,既然话不投机,吴某告辞。”
  吴三木从镇公所出来,走进街角的店铺,买了茯茶冰糖等物,他要去拜访韩旅长。
  进了会客室,韩起茂先开口了:“吴掌柜的,听说你最近生意兴隆地很,忙地很嘛,成市场上的领头羊了,宋子玉输的好惨哟。”
  吴三木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桌子边躬下腰方才说:“韩旅长,宋掌柜的事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和管事大人争掌会输了才走的。”
  韩起茂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个闲蛋事,说点有意思的吧。”
  吴三木知道跟韩旅长说话不能绕弯子,人家精明的很,自己那点盘算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开门见山地说:“韩旅长,我想把市场的经营权从刘家弄过来,现在每年上缴一万大洋经管费,如果我来经营,每年保证一万三千大洋,只是刘元柱不好惹啊。”
  韩旅长笑着说:“一万五,年初预交,如何?”
  吴三木心道:“大哥说的对呀,这是明抢嘛,”嘴上却说:“很高兴能为韩旅长出力。”
  韩起茂笑的更灿烂了:“市场是国家的嘛,清朝时知府衙门和刘家的合作关系,都共和了作得数吗,不过这事要慢慢来,你得先刮风,我才好下雨嘛。”
  吴三木一看得呈,说道:“韩旅长,听说刘家要开服装、鞋帽厂。”
  韩起茂立刻打断吴三木:“这事我知道,我警告你,别打工厂的主意,开厂和市场不同,多有几个赚钱的厂子,老子才好养兵,日阿奶奶地弄好你的市场吧。”
  韩起茂是贪婪狠毒,但绝对不傻。吴三木也只好告辞了。
  吴三木一路走一路盘算,不觉走到了大仓,市场交易量虽然下滑,人依旧不少。李管事把吴掌柜迎进大仓,边走边讲盈利情况,当吴三木听到大仓进的货大部分已出售,毛利达到了三成时,停住了脚步。瞪着三角眼责问李管事:“怎么回事,咋不早说,明天起封仓,你带人到内蒙去采购五万大洋的生皮,十日必须回来,明白了吧。”
  李管事没有明白,也不想多问,带着人第二天就去了内蒙。
  李管事怎么能明白,吴三木这是要刮风呢。
  刘元柱在为自己去西宁、刘甲和罗望去兰州做准备,给分号田掌柜和同学张启正的信、自己带的礼品、运往两地分号的货都已备齐。正要打发刘甲去叫罗望和刘元生,魏宝进来对他说:“东家,前天晚上吴掌柜请周管事喝酒了,咋天吴掌柜去了镇公所,出来又去了旅部。”
  刘元生放下手头的事,对魏宝说:“去请周管事来,”魏宝还没出门,周吉就进来了,刘元生说:“你来的好,魏宝去叫刘甲和罗望、刘元生在堂屋等我。”
  魏宝出去后,周吉说:“东家,吴三木的管家去内蒙办货了,大仓已封仓,他昨晚请我喝酒,照东家的意思透露了一些消息。”
  刘元柱笑了:“够着急的,我下月再去西宁吧,你把市场仓库里的皮货往外出,不足时,每晚从家里的仓库里补一些,保住市场平衡就行,第八日清仓关门,第十天开仓,其它事等吴三木的货进仓再说。但愿我猜错了。东西呢。”
  周吉掏出了五块大洋,每块上都有一个小豁口,刘元柱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一百块的大洋,拆开拿出四块,把一块有豁口留下,其余的连同有豁口的四块推给周吉,周吉重新封成一百块的一封。
  刘元柱说:“快开春了,农民都需要种子,去把这块银元交给马营长吧。”
  周吉拿起那块有豁口的银元到厘金局交给了马九旺。
  刘元柱拿着里面掺了四块有豁口,已封好的一百块银元到了堂屋,三个人在等他。
  刘元柱把银元交给刘元生,交待三人:“明天出发,元生带着这一百块钱,再带几十块散的。路上碰到劫匪,全部交出去,其他人不要带钱,买材料的费用由兰州分号付账,回来后与钱庄结算,返回时昼伏夜行,天明进甘州城。”
  四个人又说了一会购买材料和运输上的细节。罗望和刘元生去货仓查看车辆、马匹、骆驼,刘元柱父子聊了一会,刘甲到林家看林兰英。
  驼队出发的有些晚,魏宝驾着刘元柱的蓬车,林兰英坐车里,刘甲骑马随车而行,罗望和刘元生骑马走在驼队最后。
  过了绣花庙就出了甘州地界,驼队进入戈壁滩之前,刘元生让大家休息一会,人、马、骆驼都需要吃东西、喝水,准备赶夜路。
  日落西山时,一条叉路上扬起尘土。刘元生大喊:“大家停下,抄家伙,贼骨头来了,不伤人就不许动手。”
  又对罗望说:“到前面去。”两人拍马站在驼队前头。
  吴燕山带着一队人马夹带着尘土冲上大道,拦住驼队,照旧是黑布蒙面、手持大刀、长矛。吴燕山大声喊:“你们知道我是谁,也懂规矩,别让大家都费劲。”
  刘元生大声说“当家地,我们是晓事的人,银元全部留下,只是不能伤人,如果动了手,你看一下我身后。”
  吴燕山看着驼队,人虽不多,但各个手里握着长矛,是有准备呐,看来计划要落空。
  刘元生掏出来一块布,包上银元拍马走了一段,隔老远扔出去,吴燕山接住递给土匪老三,有些无奈的说:“让道。”
  小个子土匪老四却大声说:“其他人和货都走,姓罗的留下。”
  刘甲打马快步走到罗望旁边说:“你们是讲规矩的,我们已交了钱,就不能留人。”
  吴燕山他们本就是冲罗望来的,老四的话让他有了主意,于是就说:“我兄弟和姓罗的有疙瘩,是他们个人的事,这样吧,两人单挑,姓罗的赢了立马走人,输了留下。”
  罗望已经从小个子老四身形上认出了他就是贺家打劫自己的人之一,猛想起关富智的话,对几件事情的脉洛也就大概清楚了。他从刘甲手里拿过长矛,大声说:“就依大当家的,来吧。”
  小个子土匪抽刀打马,马刀先是向上、然后持平、接着下垂,疾速冲向罗望。
  罗望看出这是八旗骑兵冲杀的姿式,暗自奇怪。他不知道这些土匪的父辈本就是清军骑兵出身,马上、地下功夫都来自于自己的父辈。小个子土匪的马上功夫虽然比吴燕山差的远,但是比其他土匪好的多,所以吴燕山才让他与罗望单挑。吴燕山只知道罗望手脚功夫好,不知道罗家几代都是内廷侍卫,马上功夫、骑射、擒拿是世代相传的看家本领。
  罗望怕伤着刘甲,双腿一夹,马向前走了几步,停住等着小个子冲过来,罗望清楚,自己的马不是受过训的战马,而小个子的马是训练有素的,他只能等。
  小个子冲到罗望马前,也不减速,人贴近马鞍,马刀从下往上猛劈向罗望,出刀极快,一刀劈空,背后被捅了一下,感觉到巨疼难忍,身体一摇晃,眼看就要掉下马。
  罗望根本没想和他在马上打斗,看到小个子从下往上斜劈,身体朝侧面一扑,双脚猛蹬,离开了马背,长矛另一端捅在了小个子背上,人已站在地上。
  小个子出刀的同时,眼睛紧盯着罗望手里的长矛尖部,以防攻击,哪想到罗望是用不带尖的一端来了一下,而且是在刀劈出的同时完成了一击。
  小个子在土匪中很有人缘,平时随和开朗,下面的人很喜欢,他一中招,队列中就冲出三匹马扑向罗望。
  “呯”的一声枪响,那三匹马停住了。魏宝平端着一枝步枪大声喊:“不要命就来,”那一枪是魏宝朝空中开的。
  吴燕山沉默一会,喊叫一声:“让道。”
  驼队缓缓地走过,罗望和魏宝走在最后。
  土匪老三取下背后的弓,抽出一支箭搭上去,刚要拉弓,吴燕山伸手抓住箭杆说:“咱是匪,也是人。”
  林兰英目睹了土匪抢劫的全过程。
  土匪一窝峰走了,魏宝才给大家说,枪一直放在老东家车上的暗槽内,老东家有交待,遇到土匪劫道,不伤人不用,如果伤人就开枪。
  罗望背后一股凉意,关富智、刘元柱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刘元柱是知道土匪一定会来,还是预防,瞒着他进行了哪些安排。
  接下来的事很顺当,刘甲如愿考上医科学校,和刘元生一起见到了高医生,给张启正的信也送达,林兰英考进了师范学校。
  罗望和魏宝每天照着货单在各商号购买机器和其它材料,由于量大,商家配货需要时间,两个人就在兰州各大商号间奔波,学习机器的安装、常见故障的处理,工具的使用方法等等。刘元生也是早出晚归。
  几天时间,罗望和魏宝就能熟练使用缝鞋、锁边这些从没见过的机器。
  罗望看见街上有骑脚踏洋车(自行车)的人,这东西在天津他就见过,只是没往心里去,现在不一样了,他一看见,想到的就是脚踏车在甘州出现会咋样。两人找到车行,掌柜说这东西很好学,推出一辆旧车,简单做了示范,让他们在门口练习,两个人原本就手脚协调、身体平衡能力很强,不到半天就能上能下,踩踏自如了,晚饭的时候两人各买一辆车骑了回来。
  近半个月时间货才配齐,罗望买了十辆脚踏车。
  兰州分号的田掌柜联系好驼队和车辆,罗望三人和厂家的两名技术人员踏上返程。
  刘甲和林兰英送他们的时候,林兰英交给罗望一封信让他送给姐姐林梅英,刘甲也递给罗望一封信让他交给刘元柱,刘甲坏坏地笑了一下。
  甘州牲畜皮货市场上,吴三木的大仓封仓后,皮货价格翻着跟头往上窜,货却没断供,但凡有买主,总能拿到货,吴三木叫人一问,是刘家市场的仓库里在出,他立刻派人查看,还不放心,自己亲自去看了一次,刘家库房里没有多少存货,一天也就出空了,交通要道上查看的人回来说,没有刘家的驼队出去办货,小商户捂着等价格上涨,刘家没有货,一天,最晚两天,整个市场就会断货,到那时,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吴三木吊着的心放下了。
  五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市场上刘家货仓仍旧出货,量还是不大,刚够当日交易。吴三木急躁起来,刘家的货从哪里来的,他决定今天在市场里守一昼夜。
  白天没啥异常,三更时分,一辆大车进了刘家货仓,蹲守的人报告说是周管事运进来一车皮货,吴三木气急败坏,连忙派人去拦截自己派到内蒙采买的李管事,已经晚了,李管做事勤勉,货已进了甘州地界。
  奇怪的是过了一天,刘家仓库也封仓了,一定是刘家也断货了,吴三木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市场一片萧条,商号没有几家开门,来的客商一看这样也是转身离去。
  韩旅长叫来了马九旺说:“厘金局长咋当的啊,市场成了啥样子了嘛,没人做买卖,收不到税金,年底经管费也成问题了。你看怎么办?”
  马营长期期艾艾地说:“旅长,你看我一个带兵打仗的粗汉,哪里会搞得清市场里面的那些个曲里拐弯的事,我服从您的命令。”
  韩起茂用指节敲打桌面说:“就知道你没啥招数,市场的问题在哪里,管理不善嘛,根子在经营者身上,刘大掌柜生意大,顾不上管,管事又不得力,就成了这个局面。”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刘掌柜经营管理市场还是清朝时和甘州知府达成的协议,现在是民国了,共和了,协议作废了嘛。”
  马营长这才反应过来,心里道:“这是要换马骑,那就明说,扯那么多弯弯绕干嘛,”嘴里却说:“是,是该换人经管。”
  韩起茂从抽屉里取出两张铅字打好的文书说:“这是通知,送达刘元柱,这是协议,去和吴三木签了,让吴三木送到我这儿,你亲自去办,今天就办完。”
  马九旺答了:“是”立正敬礼,离开了。
  刘元柱的书房里,周吉和管家都在。
  三人在商量市场的事情。
  管家说:“东家,家里的仓库里皮货只用了一半,本已全部回来了,和他们斗吧,后劲还很足呐。”
  周管事说:“应该斗,跟着他们高价出,能赚不少。”
  刘元柱笑着说:“我们赚,还跟着卖高价,你们两个呐,不出今明两天,韩起茂的人就会找我了,让咱们交出市场经管权,所以要把市场彻底打冰、打烂,两三年内在底部徘徊,这么办。”
  刘元柱说了三条:
  第一:今晚把家里仓库的皮货也就是十万元的货运到市场库房。
  第二:打听姓吴的开仓日,提前一天把价砍一半出售。
  第三,交出经管权以后,市场里只留货仓,每天的出货价都要比吴三木的大仓低一成。
  两人楞了,周管事低声问刘元柱:“那市场上的皮货生意还做吗?”
  刘元柱抬高了调门:“做,以低于吴三木大仓一成的价格出货,直到家里的存货出完,不行就从兰州、西宁调货,啥时候停,听我的安排,这事你来兼管。人只留三个,其他人到达盛昌制做熟皮,我们主要力量用来做熟皮、和制衣、鞋帽生意”。
  两个人起身去执行了。
  马九旺带着勤务兵和一个税警来到刘家,当着两个人的面把通知递给刘元柱说:“刘掌柜,马某人奉命来通知你,政府要收回市场经管权,请您理解、支持。”
  刘元柱说:“马营长的公务,我一定支持。”说完接过通知,扫了一眼说:“要用印呐,在管家那里,”“来人”。
  一个下人进来,刘元柱递给他通知说:“拿过去让管家用印。”
  下人双手接过转身就走,马九旺对勤务兵和税警说:“你俩去看,用完印带过来。”
  等两人出去,马九旺才看着刘元柱说:“刘掌柜,这事我姑父会骂我的。”
  刘元柱笑走到马旺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说:“九旺,启正兄不会怪你的,到是那块银元的事要盯紧,只要抓住狐狸尾巴,通匪是啥罪过,他还能呆下去。”
  张启正是马九旺的姑父,刘甲从兰州带回张启正的第一封信时,刘元柱就和马九旺秘密联系上了。
  马九旺说:“种子站那里有两个人盯着,一个在收钱,一个在出票,一露头就会盯紧,跟下去就啥都有了。”
  韩起茂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亲信在吃里扒外,会作何感想。
  勤务兵两人回来了,把通知递给马九旺,马九旺站起来,说声告辞就要走,刘元柱站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每封十块的两封银元,递给马九旺一封,递给勤务兵和税警一封说:“不能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规矩大。”
  送三人出了街门。
  紧接着,马九旺又到了吴三木的牙行,吴三木客气地迎进门。
  马九旺说:“贺喜吴掌柜了,最近可是好事连连呐。”把协议递给吴三木继续说:“用印吧,完事后自己送到韩旅长那儿,要把事情弄好啊,市场这个样子可不行呐。”
  吴三木答应着,盖上了印,又说了几句闲话,马九旺告辞而去,出了门,税警骂了句:“抠皮(小气的意思)。”
  马九旺走后吴三木认真看了协议,见上面写的是经管费一万大洋,就从柜子里取了一万大洋和五千大洋的银票各一张,装在一个信封里,带上协议去找韩起茂。
  在会客室里见到了韩起茂,双手递上协议和信封,韩起茂从信封里取出银票,抬头看着吴三木说:“很会办事吗,不过市场要经营好,让它马上繁荣起来,不能再出事,否则后果自负。”
  吴三木赶紧表态:“一定、一定、一定。”
  韩起茂拿起一万块的银票连同协议交给吴三木说:“送交厘金局备案,以后也如此办理吧。”
  吴三木回到牙行时天色已晚。路过卤味店,他买了些卤猪头肉和几个千层饼,在街边铺子里买了一瓶酒,进门就把牙行的几个人打发走了。因为他的喜悦这些人不能分享,上好门板,准备庆祝自己的成功。
  这几年,他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生意越做越大,吴家塆日常生活用的钱财多半是他提供。近两个月时间,他打败两个强劲的对手,牲畜、皮货交易市场今天起也是属于自己的了,他内心升起了一股豪气,觉得自己是强大的,是市场上那些普通客商们无法比拟的,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超越刘元柱,在甘州立于财富的顶端。
  他喝了一杯酒,突然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有如寒风中站在山顶上的一种孤独,死在路边的父亲,跳到黄河里的母亲,还有老当家这些亲人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吴三木竟然流下两行清泪。
  拍门声响起,二下,紧跟着四下,是大哥吴燕山,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拍门声,吴三木打开门板,吴燕山、老三、一个小媳妇和一个女孩子闪了进来,手里拎着酒、食盒和几件行李。
  吴燕山说:“三木,先安顿住处,女人家去拾掇一下,我们哥三个有话说。”
  吴三木带着女人和女孩到后院,安排二间房让她们收拾,交待说:“一会我来叫你们,不叫别过来。”
  三人坐定,吴燕山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银元放在桌子上说:“兄弟,咱们被人盯上了。”
  吴三木拿起一块银元,盯着上面的豁口说:“做了记号。”
  开春了,吴家塆山坡地上种青稞、阳屲地里种小麦,种子每年都要更新,得从城里经营种子的商人那里购买,甘州周边的乡下农民每年都是如此,老三在吴家塆管的就是钱粮,他找吴燕山商量购买种子的事情。
  吴燕山说:“按老例办吧,家什也需买一些,到牲畜市场买几头耕牛,二百大洋足够了。”说着打开柜子,取出劫来的一包银元交给老三,老三是个细心人,打开包,折开封好的银元数了一下说:“大哥,一百七十七,应该够了。”
  吴燕山看着整齐地码在桌子上的几摞银元,发现这些银元中几块有毛病,他抽出这几块拿在手里掂了几下说:“这是前几天刘家的吧。”
  老三肯定地说:“没错,我回来就放进柜子里,没有来得及归账呢。”
  吴燕山脸色一变说:“去叫老四”。
  老三嘟囔一句:“老四伤还没有利索呐。”
  吴燕山嗯了一声,老三不敢多言,把小个子土匪老四叫来了。
  吴燕山掀开老四的绵袄,看见背上一片还是青色的,说道:“有大事,兄弟忍着点吧。”
  吴燕山把四块银元推到老四面前说:“看看吧,人家是故意让我们抢的。”
  老三、老四各拿起一块银元看,又把四块码在一起,银元上磨出的豁口一模一样。
  老四脸色变的苍白,说道:“二哥那里露馅儿了,这是刘元柱的套。”
  吴燕山说:“应该没有,刘元柱只是怀疑,不过很凶险,人家已经觉察出三木可能会通风报信,才从他身上下手设局的。老二千万不能出事,不然我们会断了生路。”
  老三说:“既然是怀疑,我们严加防范才好,二哥一个人在甘州,身边没有人不行,老四不能去,伤没好,姓罗的可能已认出来了,我去吧。”
  吴燕山思谋许久说:“这么着吧,你和你媳妇一块儿去,让她照料你们的生活。三木一个人孤零零地很恓惶,让燕林也去,按老当家的意思,嫁给三木,明天我们一起走,买种子、农俱、牲畜。”
  三人议定,就这么着来到了牙行。
  吴三木说了句:“刘元柱狗日的,敢在我身上设局,”就把银元丢在桌子上。
  吴燕山说:“亏的发现了,不然就会让人家挖的更深,兄弟,你已经引起人家怀疑,刘元柱是一个,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这很危险,这儿有多重要我们都清楚,不能有闪失。”
  吴三木也很当心,顺着吴燕山的话说:“大哥,以后甘州城里不能再抓肉头了,想法在凉州、肃州布点。”
  老三说:“二哥,我和我媳妇来不走了,留下帮你。那丫头是你媳妇,老当家的干闺女吴燕林,是老当家生前交待过的,那丫头,噢不,是二嫂也愿意,今晚就拜堂圆房。”
  吴三木看着吴燕山不言声。
  吴燕山说:“老三说的没错,今晚就拜堂,酒菜都带来了。”
  吴三木苦笑着说:“这行么,人家愿意不。”
  吴燕山拍着吴三木肩膀说:“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况且老当家早就告诉她了,只是碍于你的身份,才不敢在家里办事,委屈你夫妻了啊!”
  还有件事必须言明:“三木,老三,打今晚起凡有可能露马脚的事你们都不能参与,男人的事,不许女人知道,刘元柱的怀疑我亲自去了结掉,记住没有?”
  “记住了,大哥。”两人回话后吴燕山才说:“去叫她们过来吧。”
  吴燕山在桌子上立好老当家的画像,让吴三木和吴燕林跪在画像前磕了三个头,又为老当家上了三柱香。
  几个人开始吃饭喝酒,吴燕山交待着:“燕林,今晚起你就是三木的媳妇了,凡事要听三木的,不可乱抛头露面,三木也要小心在意,经营好这份产业,老三两口子要记住,这儿是三木说了算。”几个人忙站起来到:“是。”
  吴三木说:“市场今天已搞到手了,我正好也缺人手,老三熟悉一下环境后接管事吧。”
  “时候不早了,来,两人喝交杯酒,入洞房吧”,吴燕山催促两人。
  吴三木是几分喜悦、几分伤感。不过他清楚,土匪就是土匪,土匪的许多事情是见不得人的,他的婚礼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操办。
  此后,牙行里的人就知道了,吴掌柜在老家的童养媳来了,是他堂弟和弟媳送来的,一家人都要在甘州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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