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熊蛮子

　　魏忠贤走进了客印月在皇宫附近的府邸。
　　要说起来，从前的天启皇帝对自己的乳母简直是无微不至，不仅许诺了宫中坐轿，还安排了一座皇宫旁边的大宅子，以便让她随时能够进宫。
　　这也是魏忠贤要接近客印月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美艳，另一方面就是借此得到皇帝的宠幸。
　　他缓步走进那间有着浓烈香气的卧房，见几个丫鬟正在熏香，客印月病恹恹的靠在床上，很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魏忠贤低声咳嗽了一声，几个丫鬟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在外面带上了门。
　　客印月见他来了，正要起身时，却被魏忠贤按住了肩膀。他柔声说道：“印月，你身子不适，躺着就好。昨天太医院的王太医开的药吃了吗？”
　　“吃了，可还是不见好，身子也软软的没力气。”客印月听了魏忠贤关心自己，有些感动。
　　魏忠贤握着客印月纤细而冰凉的手，温柔的笑着说道：“今儿我去太医院的金院正那儿又开了些药，一会儿我亲自熬给你喝。”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握着的这只莹白如玉，骨节修长的小巧手掌，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是真的要做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忍。
　　那句“我们一起逃吧”只在魏忠贤的嗓子里打了个转儿，就被他生生按回了心底。
　　他拍了拍客印月的手背，轻声道：“我去给你熬药了。金院正说啊，这副药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客印月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自己也就是喜欢魏忠贤身上的温柔，才踹开了魏朝跟了魏忠贤。
　　不过她却没想过，一个天性狠毒的人，为什么会独独对她客印月表现的如此体贴？倘若不是有天大的图谋，魏忠贤又何必伏低做小，曲意逢迎？
　　漂亮的女人往往以美丽作为自己的武器，但是也常常因为美丽而被人算计。而此时的客印月显然是后一种。
　　魏忠贤温柔的看了客印月一眼，缓步走出门，往厨房去了。
　　一个小厮见魏忠贤来了，连忙陪着笑脸道：“魏公公好！您又来为夫人下厨啦！”
　　显然魏忠贤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跟厨房中的下人们也都混熟了。他点点头，说道：“夫人这几天身子不大舒服，本公公特去太医院金院正那儿求了一副药。”
　　那小厮笑道：“还是公公亲自熬药？其实这些粗活儿您叫小的们去做就行了。”
　　魏忠贤笑了笑，没理会那小厮，兀自熬药去了。不过他的心里却想起了自己去太医院开药时，金院正说的话。
　　“毫无痛苦，直登极乐…印月，你安心去吧，这也是老魏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他口中喃喃说着，这边手里的动作却是麻利的很。
　　…
　　当客印月的死讯传到宫中时，朱由校正在思考当前辽东的政局。
　　原本经略辽东的是熊廷弼，湖广人，正宗的楚党。也正是由于这楚党的出身，处处受东林党掣肘，前不久也被东林党人拿下，换成了自己的人。
　　但是就朱由校所知道的历史来看，熊廷弼的这个继任者并不适合这个位置，一个月之内，他驻守的辽阳就会被努尔哈赤攻破，以此辽东再无反攻希望，只能在宁远一带和后金扳扳手腕。
　　朱由校也命人取来了继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的奏章，想要从中找出一些问题，从而将他换回来。
　　这是个好官，也是东林党人里为数不多的实干之才；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好的经略人选，他身上那种传统士大夫的悲天悯人气质，在两国交战你死我活之时，是会害死人的！
　　大明的经略，竟然关心蒙古流民超过了关心大明子民，朱由校真想看看袁应泰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浆糊。
　　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嘛，还是老熊来干比较好，毕竟努尔哈赤就叫他“熊蛮子”，不如就用这熊蛮子去应对女真蛮子，说不定还能建功。
　　突然，黄锦推开门冲了进来，由于速度太快，还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朱由校不满道：“怎么了？跑这么快干嘛？说吧，出什么事了？”
　　黄锦战战兢兢的看着朱由校，半晌才结巴着说道：“奉…奉圣夫人…去了…”
　　朱由校“腾”的站了起来，又颓然坐了下去。
　　黄锦连忙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您可千万别太过忧虑..忧思伤身，老奴恳请皇上为苍生万物着想，千万保重龙体啊！”
　　朱由校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让黄锦出去了。奉圣夫人..呵，死了也就死了。她原来的荣宠，还不都是出于自己手中？自己不在乎，别人自然也不会大动干戈；
　　就连最喜欢多管闲事的东林党，恐怕也不会管帝王家的家务事——叶向高，赵南星，邹元标..他们都是绝顶的官僚，自然不会做这种容易让皇帝不满的事情。他们的时间和精力，还要放在如何得到皇帝的信任，从而窃取世间最大的权柄。
　　想到这儿，朱由校轻蔑地笑了笑。
　　官僚有两种，一种长于谋国拙于谋身，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就是这样的人物。
　　一方面，他锐意改革，使得万历朝前十年的官场一扫颓势，焕然一新，皇帝以师父事之，生前有万千荣宠加于一身；另一方面，他位高权重而不知收敛，身着罗绮却又要求他人——甚至是皇帝力行节俭，使得皇帝猜忌，百官暗恨，也因此故去之后祸及家人。
　　但是本朝的东林党人们像是吸取了张居正的失败经验，走到了他的反面。表面上每个人都是冠冕堂皇，每个人都是忠君爱国；
　　但是一切言语落到实处之时都会难以为继，任他有一张口吐莲花的妙口，该办的事情却是没法完成。一旦兵败身死，便挥剑自刎，以死谢罪，保住身后之名——这样的官员让人又爱又恨。
　　爱其气节可嘉，恨其治国无能。这也是朱由校最讨厌东林党的地方，因此，辽东经略的位置必须换上一个能干事情的人，否则大明的结局，依旧会出现在煤山。
　　熊蛮子，你赋闲够久了，该给朕回来了！
　　朱由校看着前段时间袁应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请纳流民入城疏》，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