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眠之夜

　　手机响了是老同学军良电话。
　　“喂，军良你好！”
　　“晓兰，陆晓峰从南方回来了，他现在住在镇上美瑞洒店，你过来吧。”
　　“什么？”
　　晓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回来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过不过来？”
　　“外面下雨了，我不方便过来。”
　　“噢，那你自己看吧。”
　　此刻晓兰的心乱了。她急忙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说了句什么，就冒着雨急匆匆走了。
　　回到家，顾不上擦脸上头发上的雨水，呆呆的站在客厅的大门边一动不动
　　他真的回来了，真的吗？那是自己的梦啊！一辈子的梦啊！四十三年了，为他流过多少眼泪，熬过多少不眠之夜，记不清楚啊！在那无数孤独寂寞的漫漫长夜，多少次在梦中出现的那个男孩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她心潮起伏，泪水混着脸上的雨水滚滚而下。她失声痛哭了，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动情。她跑过去爬在沙发上，埋着头尽情地哭泣，身子剧烈地起伏着。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慢慢地坐起来一步一步走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仍然泪流满面，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平静！
　　她起身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拉开窗帘，凝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思绪万千。那遥远而清晰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串连组合。
　　一九七五年的秋季，新的一届初一新生从十里八乡汇聚到镇办中学——细柳中学。
　　晓兰被分到初一二班。由于上小学时品学兼优又一直当班长，到了初中就被班主任直接任命为长。
　　开学一个星期后班上选举四个小组长。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农村的孩子思想还比较保守，一般都是男生选男生女生选女生。在第四组选举的时候，晓兰的一个举动，引起了一阵哄笑。
　　当大家七嘴八舌提名的时候，晓兰说我选陆晓峰。一群男生马上起哄:“晓兰看上晓峰了，嗷……”
　　晓兰的脸有些羞红，但她马上就说:“我就选他怎么啦！”其实她为什么选晓峰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他有点文静，话少……印象深刻的是那聪明有灵气的眼神！
　　这件在班上议论了好一阵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慢慢地淡忘了。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放寒假时晓兰转到离家比较近的学校。新的环境又结识了新的同学。她还是班干部。可每当她想起之前的同学第一个在脑海闪现的竟是那个陆晓峰。他的模样，神态……总是挥之不去。甚至后来自己结婚后仍然在想着他。
　　四十三年了，他这些年在干什么？现在是个什么模样？生活的怎么样？一切都是模糊的。在晓兰的印象里只储存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形象。
　　其实在高中毕业后她是有机会见到他的。有一次，镇团委的团员们搞活动结束后，她同一个姐妹路过晓峰工作的学校，很想进去见他，结果自己思前想后纠结了半天也没能迈进校园半步。
　　这是自己终生后悔遗憾的一件事。深深埋藏在心底。只要回忆起来都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可更想不到是：这里竟成了决定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人生悲剧从此拉开了序幕。
　　回想学生时代自己是多么要强啊！小学四年级时看到在城里工作的小姨的家，自己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住这样的房子，过这样的生活。妈妈说小姨就是上了纺织学校才从农村出去有了工作的，从那时起小姨就是她的人生榜样和目标。
　　小学阶段自己一直当班干部，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能歌善舞。评语中点总有“思想品德好，性格开朗活泼，组织能力强，刻苦学习，成绩优异，多才多艺”的评价。在初中，高中仍然是这样的评价。
　　可自己怎么也不到自己在80年的高考以三分之差失利。
　　五月底，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当时的高考时间是7月7日始)。马上就要进入总复习了，中午吃完饭去打点水，三班的段亚莉一不留神把一大碗滚烫的开水全泼到自己脚上，脚面上一会儿就起了几个鸡蛋大的水泡。无奈只有回家养伤了。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返回学校，此时距离高考只一个星期了。只能仓促上阵！结果……
　　后来想想脚伤只是高考失利原因之一吧。还有就是自己太想上大学了，把考试看得太重了，压力太大，考试成了茶壶煮饺子倒不出来了。
　　这一次这高考失利让自己从一个高中学生变成了一个农村社会青年。这一次的打击太大了。足足有一年时间都不愿出门，整天闷闷不乐觉得没脸见人。偶尔出去买些报纸杂志回来，就又把自己关进屋里。
　　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怕弄出什么病。做思想工作，得到的回答:“还要考。”
　　81年7月又以社会青报考结果比前一次更差！
　　两次高考失利的无情打击，自己无法原谅自已，无法面对老师和父母亲那份殷切厚望，结果太令人失望……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心在流血，梦想破灭了，前路茫茫！
　　把自己关进屋子，以泪洗面，似乎自己来到世界末日，黑暗，无助……
　　时间久了，妈妈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国庆节后的一天她冲进屋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强行叫去地里干活。
　　“去就去！”倔强的自己说完拎起筐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流着眼泪来到地里，流着眼泪一个一个把玉米掰下来放到筐里，又一筐一筐提到地头倒在架子车箱子里。整整两亩地玉米，自己一个人，一个一个掰，一筐一筐提，一车一车拉，脸上流着泪水汗水，终于干完了。
　　逃避现实没有出路，人终究得面对生活。父母总要为每个儿女操心，为他们找一条活路。求学之路断了，生活还要继续。
　　自已性格倔强，但内心是那么爱父母亲的。也能体谅他们的一片苦心。经过痛苦的煎熬，终于走出了屋子，走入了社会。
　　玻璃瓶厂酷热难耐的车间干过，工艺厂枯燥串珠子干过，贸易货栈站柜台干过。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晃就是两年，农村姑娘另一个问题越来越显得紧迫了——嫁人
　　工作的两年间，不断有人介绍对象，都被自己以各种理由拒绝。原因很简单：自己人生最大理想破灭了，高考失利在心里留下阴影，有了心结，对生活也失去了热情和期望。
　　同村同龄的姑娘，甚至年龄小的一个个都出嫁了，自己成了老大难了。妹妹和男朋友谈了近两年了也等着自己先出嫁。
　　为这事和爸妈闹得不愉快，他们很生气！爸爸的身体有病，自己心疼又担心。万一爸爸……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心里想为了爸爸的健康自己也得嫁了。。
　　那天没去晓峰学校，却同那个姐妹去了她一个亲戚家，从此自已的命运就一步一步走向……唉！
　　这一夜她躲在黑暗的卧室里一边回忆那些不堪的往事，一边忧心地憧憬着将要重逢的喜悦。不知不觉中天已麻麻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