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 四

　　清早魏无羡扛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戴着从不知道哪家房门口偷来的斗笠走在山花烂漫的山路上时，划算着这一夜出了清河地界后，估摸着也走了二三十里路了。
　　此刻，迎着晨光，魏无羡骑着膘肥肉厚的的马儿，吹着徐徐微风，行的甚是肆意欢畅，这马和如今这顶斗笠一样，当初也是偷来的，不过算是半偷不偷，毕竟是留了东西换的。
　　魏无羡将全部家当变卖换了一个像样点儿的面具，一袋干粮，一袋银钱和一管寻常的再不能寻常的竹笛。
　　清风徐来，马上的人悠然自得，若是生在乡间，不戴面具，想来也会被不少姑娘思慕。
　　这不得不说他这人生的格外好看，五官细致，虽不比蓝忘机的出挑，不过本就不是一种颜色，两个公子，一个俊，一个俏。
　　魏无羡眉目倘若细细看来，能看出十几分清秀，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却也散发着男子的炯炯有神，夜里月下，似星辰斑斓。
　　师姐从前便最爱调笑他的眼生的好，好似雪夜一盏灯，月下一汪泉。
　　如今他时常着一身粗布，性子还是从前的随和亲切，跟谁都愿意摆着一张笑脸多扯几句。
　　此行倒是希望碰上些天南地北的人，凑在一处，聊聊市井闲言，奇闻是非，哪个闺阁佳人。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顶着魏巡这个新名字，遇到掏心掏肺的过命弟兄。
　　这些日子他空闲下来时常思量，蓝湛于他，究竟算什么，敬仰的君子，毕生的知己，呵，从前，他的确将他当作毕生知己。待他心里比江澄还要亲近些。
　　可他却自是瞧不上他的浮躁轻狂，蓝氏何其端正雅致，诡道于蓝忘机眼里，是旁门左道，魏婴，是妖邪。
　　终究是，我见君如竹如兰，君观我邪魔歪道。
　　自以为他同蓝湛，皆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光明磊落，高风亮节，到头来，终究是自己入了淤泥，含光君子风采依旧。
　　反复思量，他最后想救他，许是因为魏无羡于他有恩，或是念着同窗，共作战的情分罢，或是还想劝他回头，弃了诡道。
　　知己蓝忘机对他的评价到底如何，可否信过他，寥寥一问，到底不得解。
　　魏无羡尚且记得有一日，云梦附近有一人迹罕至的地域，四处皆是山峦。人烟稀少，飞禽走兽则必然居多，又是挽弓外出打猎的好时节。
　　魏无羡于是带了有师弟们和江澄，十几人骑马走了许久，天色已暗，正想生火烤野味，忽的听到远处狼嚎，听声离得不远，几人便弃了马顺着嚎叫前去查看。
　　原是一少年遇到狼群，被逼退至悬崖边，明月姣姣，狼嚎凄厉，风声呼啸。
　　魏无羡抢了身旁人手中弓箭，目光一凛，弓箭离弦，百步穿杨的功夫，直直射中了领头的狼。
　　其余的狼看到领头首领中箭，便四下撤离，十几人赶到少年身旁，魏无羡俯下身察看，其余人则留意周围。
　　扶起倒在地上之人，明明是看着斯文俊朗的少年，此时也是满脸尘土，被抓被咬的衣裳已是四分五裂，狼狈不堪，差点进了狼肚中美食，还怎么指望他能亭亭直立，优雅方正。
　　魏无羡解了自己披风为他披上。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眉，不答。魏无羡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澄。
　　他会意又接着开口问道“怎在此处？”
　　亦是不答。
　　想着刚才那一场许是一时吓坏了人，就不再继续开口询问，待再伸手去拉之时，那少年恍若意识猛然清醒，受惊一般，一个激灵，躲开魏无羡缓缓伸出的手，只是自顾自低着头往后躲。
　　魏无羡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温声细语安慰道：“我们不是歹人，都是实打实的良家子弟呀，适才又救了你，莫怕莫怕。”
　　那少年听到此处，抬头警惕问道：“那你们是何人?”见那人不答反问，魏无羡继续笑着解释道：“我们是这附近仙门子弟，今日外出打猎，听到有狼，过来看看，就刚好看到你被狼群围着，还都是成了精的。”
　　说到此，这人想起刚才的悚然恐怖，抱紧了胳膊，恍若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眼中散着星星点点的星光或是泪光。
　　一行人将少年带回了江家，这人似乎是几日未进食饮水，好一番风卷残云，一桌吃食点滴不剩，看得出是饿极了，却也不是甚失礼粗鄙，想来是礼数周全人家的子弟。
　　反反复复问及家人，开口只有一句“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说到此便戛然而止。
　　魏无羡看他可怜想留下他，
　　少年名唤叶北辰，名字听来温文尔雅，他年纪最小，便是脏活累活一应接手。平日里练搏杀与射术却是比旁人刻苦万分。
　　年纪再大些时，校场上以本领服人，逐渐也能独当一面。
　　扪心自问，自己又实在对他不太搭理，叶北辰话少的可怜，二人从前也很少有来往。
　　不过蓝氏短短数月求学回来后，才开始留意，这少年身上竟有几分蓝湛的影子，品性习惯，风度气节。
　　那时候他尚且跟江澄打趣，说：“你看，他莫不是蓝湛失散在外的亲兄弟。”
　　那时只是觉得和蓝湛有些像，后来不夜天那一场，看到叶北辰低眉顺眼的看着格外温顺的站在金光善身侧。
　　顿时他就觉得，叶北辰和蓝湛一点也不像。蓝湛才是有风骨的君子，自有一段风姿，天下无双。
　　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去找蓝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愿意自己死，他修正道，眼里不揉沙，也不一定真满心愿意让魏无羡好好活。
　　且不说他手上沾了姑苏蓝氏人命，这时还跑去找蓝湛收留，他魏无羡脸皮厚也没有那样厚。
　　蓝湛背后是整个姑苏蓝氏，他不能再连累他了。。
　　人家滴水之恩涌泉报，自己可不能真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己如今已经如此，不能再多连累任何一个人。
　　从前出于笑闹，发自内心欣赏蓝湛，才会百般骚扰，胡搅蛮缠，想多靠近些，如今他绝不会连累蓝湛让他也受他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