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日神医

　　汉中东南二十里许外，有一小镇，名曰二里镇。
　　镇上一家破破烂烂的客栈，随随便便得了个名儿，便叫二里客栈。这等小镇，平日甚少外人进出，客栈立在此处数年仍未关门，倒也算得是件奇事。
　　这年三月十六，客栈却是从未有过的热闹。掌柜的李老万一边忙活着招待客人，一边乐呵得合不拢嘴。他这辈子哪接过这许多生意，早些时候后厨里都忙不过来，让闺女拉着镇子里三姑六婆过来帮忙，才好不容易稳住了场面。
　　这不，又来了四位客人。店里也没个小二，李老万连忙迎上，问：“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一人身穿黄衣，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道：“住店的事暂且不忙，咱几人都饿得紧了，劳掌柜的先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什么来得快上什么便是。”说罢带着其余三人自行寻了一张空桌坐下。
　　李老万连声应是，忙着赶去了后厨。
　　店里这时坐了八九桌人，各自吃着聊天，幸好喝酒之人甚少，倒也不甚喧闹。
　　过不多时，李老万端着一钵肉汤，给黄衣人那桌送了过去。黄衣人叫住李老万，问道：“掌柜的，镇上最近可有甚江湖郎中来过么？”
　　店里众多客人听得此问，忽地都是一静。
　　李老万嘿嘿一笑，道：“这可奇了，今日客官之中，十有八九都在问一个郎中。”
　　黄衣人闻言环顾店中，见许多人都瞧着自己。他朝着四周抱了抱拳，道：“原来各位也是来寻那半日神医，在下有礼了。”
　　李老万道：“我就说今日这镇上怎地突生这般热闹，原来各位都是来寻什么神医来了。我李老头在这镇上活了大半辈子，却也实在没听过什么神医。镇西倒是有个药铺，但那张大夫，时灵时不灵，离着神医二字，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黄衣人道：“据我所知，那神医倒不是镇上的人，只是可能会路经此地，掌柜近日可曾见过郎中一类打扮的人么？”
　　李老万摇头道：“不曾见过。镇子上轻易不来外人，若是来过，即便不来咱这打尖住店，我也决计是听说过的。”
　　黄衣人点了点头，道：“麻烦掌柜的再上几个热菜来罢。”
　　李老万点头哈腰地去了。
　　这时店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请问那半日神医是个甚么人？怎地好好的一个神医，却有这么个怪名号？”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身穿紫衣的妙龄少女，一双大眼极是水灵，长相十分乖巧。少女身旁坐着个蓝衫中年，四十来岁，面目颇是清朗。
　　角落里一人答道：“半日神医这名号，那都是别人叫的。这位神医姓甚名甚，咱是一概不知，否则找来也不会这般费劲。”
　　紫衣少女奇道：“既不识得他，怎地大伙却又知晓他会来此处？”
　　那黄衣人道：“小朋友这般好奇，我倒不妨说与你听听。实不相瞒，在下本是泰山郡人。”
　　“哦？”店里响起一阵惊奇声。
　　紫衣少女只觉莫名其妙，问道：“泰山郡怎地？”
　　她身旁蓝衫中年眉头一皱，道：“傻孩子，让你平日少开口，这不惹人笑话么。泰山郡离此少说也有两千里，那是极远的。”
　　紫衣少女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
　　黄衣人道：“这一路找寻，也没去管他路程时日。阁下这一说起，那也确是极远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几人本是去洛阳办些差事，路经魏郡时，听闻前些时日城中来了位郎中。众人起初不知其能，只寥寥数人前去找他瞧病，哪知这几人尽皆于一两日内便得痊愈。当城里众人听闻此事时，那郎中却早已不见。有人言道，那郎中只摆了半日摊位，便已出城去了。”
　　紫衣少女接口道：“原来半日神医便由此而来。”
　　黄衣人点到应是，又道：“鄙人不才，早年练功之时出了些岔子，多年来饱受体内真气摧残，每每发作之时，当真可谓生不如死。此时听闻有此神医，虽是半信半疑，倒也不由得留起意来。”
　　紫衣少女道：“你这张脸便是这样白的么？”
　　蓝衫中年闻言怒道：“放肆！”吓得少女一个哆嗦，抱拳对黄衣人道：“小孩子口无遮拦，阁下原宥则个。”
　　黄衣人抱拳回礼，道：“不碍事。我这毛病，东北一带本就不少朋友知晓，倒也算不得稀奇。”
　　这时人群中有人呼道：“啊哟，莫非阁下便是白面鬼剑张怀，张前辈？”
　　黄衣人答道：“我这薄名江湖中竟有人知，不才正是张怀。”
　　众人闻言，倒有不少人抱拳道：“久仰久仰。”
　　张怀起身抱拳回礼，坐下又道：“我本对这神医一事将信将疑，但过不数日，路经河内，又在城中听闻此事，与那魏郡城中所闻如出一辙，那神医摆摊半日，便又离去。再过数日终至洛阳，城中听闻竟又是如此。我几人便在洛阳匆匆交代完差事，揣摩去何处寻这神医。商议一阵，只觉这位半日神医似乎一路在向西南而行，便决定去弘农碰碰运气。”
　　一人听至此处，说道：“张前辈果真是江湖前辈，所料完全不错，本人便是在弘农城中听闻那半日神医一事。”
　　张怀笑道：“阁下过奖，那也不过是侥幸猜中。但说到这个‘幸’字，事实上却又摸不着边，因为到得弘农时，听闻那神医早已离去了八九日。”
　　紫衣少女适才被蓝衫中年吓个不轻，这时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已不甚生气，便又插口道：“所以前辈您就一路往西南赶来，看能不能追在那神医前头了。”
　　张怀对少女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想来在座许多朋友也是一路打听而来。”
　　店里众人响起了一阵“正是。”
　　蓝衫中年却道：“但听阁下所言，那半日神医似乎一路都在各大县城之中，怎地诸位却都来到了这小镇里。”
　　张怀正欲答话，却有另一人叹了口气，答道：“哎，谁能料到那神医的消息到得长安城中，便断了线。问遍了整个长安城，都不曾有人听过这么一个郎中。还好我不死心，又到长安城外各村各镇打听，才在西南十余里处的沣河镇又打听到神医消息。”
　　紫衣少女也是叹了口气，道：“难道说在座的各位大哥大姐，都是有病在身？”
　　有人应道：“那还用说，不然咱这般费尽心思寻那神医作甚？”
　　张怀道：“人在江湖，伤病难免。不少人更是手有杀孽，我这身病，说不准倒也是报应。”这话一出口，十人中倒有八人皱起了眉头，神色颇是不喜。只听张怀又道：“自那长安城后，再往西南寻来，各大城中都已不再神医消息。能打听到的地方，不是村子，便是镇子。这二里镇离着汉中城不远，大家自然都来此处碰运气。”。
　　店内一阵沉默。
　　这时自店外走进一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神色间满是愤恨之色，也不瞧众人一眼，径自找了张空桌往旁一坐，大喊道：“小二呢，拿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