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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里，瞥向教学楼下的操场。
教室里乱哄哄的，比之夏日的蝉鸣更显聒噪。
“嗨！苏同学，等放学，五排走不走？”前排的王小明同学忽然探过了脑袋。
“不了，今天没状态。”苏同学看了一眼王小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他今天的感觉不是很好，感觉浑身哪哪都不对劲的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让他的内中止不住地生出莫名的烦躁。
一如当年老头子一声不响地离开那样。
“那行吧，只能找董小胖了。”有些无趣地瞥了撇嘴，王同学旋即转过身去喊起了董小胖。
于是，就像刚才和苏暮那样，王同学与董同学隔空一阵交流，很快，就愉快的拍板了放学之后一起五排的事情。
下午的三节课很快就上完了，在一阵急促地下课铃声，苏同学快速收拾起书包，开始往家赶。
……
苏暮的家在下城区的三里巷，那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
爬墙虎的藤蔓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摸摸地爬满了大半座庭院，将脱了皮裸露出血肉的墙体遮蔽。
苏暮踩着小巷中早已被踩进泥地里面的破碎青石板，打开了自家小院的大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砖石垒成的小院并不是很大，也略显得低矮，院落的一侧长着一大丛挂着圆溜溜果实的老石榴树，石榴树下的是一张摇椅，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因为经常被打扫的缘故，看上去很干净，并没有经年的积尘与落叶。
路过石榴树的时候，苏暮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石榴树下的那张摇椅，不过，并没有多做停留。
那是老头子最喜欢的摇椅，老头子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喜欢躺在上面，眯缝起眼睛，时不时地捧起他的红泥小茶壶嘬上两口！
老头子姓白，苏暮是他从小养大的。
老头子说苏暮是他捡来的，所以，他不能叫他爹，干爹也不行。
就这样，苏暮叫了老头子十六年老头子，直到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老头子给他留下了一笔钱，消失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十六岁那年，苏暮高一，老头子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从此，杳无音信。
苏暮不得不开始自己独立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很不习惯。
也时常会幻想，某一天，老头子会不会像他忽然消失那样，又忽然回来！
于是，每次放学回家，他总是步履匆匆。
然而，每次满怀期待的回家，看到的就只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紧锁的院门，空无一人的小院。
日子总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的。
如此，他失望了两年，终于，逐渐淡然。
到了现在，倒也没有了以前那么多的挂念，只是，打扫那只摇椅便成了每天必做的习惯。
有时候，他也会坐上老头子的摇椅，闭上眼睛摇上一会，只是，这样的日子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并不怨老头子，毕竟，他将自己养到十六岁，已经是莫大的恩情，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止不住的想起。
小院里的唯一建筑是一座九十年代的双层小洋楼，有些破败，也斑驳得厉害，看起来与外面的那道小院墙倒也算是相得益彰，都是一样的沧桑，只是缺少了一些生机。
据说，这里曾经是那个年代的贫民窟，而现在，虽然算不上贫民窟，但是，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不会住这儿。
老式的木质电线杆吃力的托举着被晒得褪了色儿的电线，空气中时不时地还会飘过一阵烂菜叶混合着污水的古怪难闻气味。
苏暮来到了二楼自己的卧室里面，躺倒在自己的木架子大床上，今天莫名的有些疲累，他想要先睡上一觉。
……
秋风扫着枯叶，带着干燥割人的冷意，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孤独的打着旋儿，摩擦出“嗤嗤！”刺耳的响动。
星光被云层遮蔽，看不到半丝光亮。
裸露着电线的路灯有一搭没一撘地打着电火花，昏黄的灯光也随之一闪一闪的，在风中摇曳着。
一道双手插兜的黑衣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空寂的街头。
那是一位头发有些蓬乱的青年人，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身上，拉扯出了他颀长的身影，同样也映出了他那明灭不定的脸孔，以及脸孔之上的那双……惺忪睡眼。
没错，这个青年正是苏暮！
下午回家之后的那一觉，一直让他睡到了现在，直到五脏庙都打了鼓，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找吃的，而结果是，家里已经没有半粒米了。
于是，披上了一件外套，他便出现在了这儿。
迷迷糊糊地出了门，被冷飕飕的小风那么一吹，苏暮顿时就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
有些哆嗦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并不算太厚实的外套，青年抽了抽鼻子。
朝阳路上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离着苏暮的住处并不是很远，只需要过一条街，再路过几条小巷口。
平日间从家里往这边走，走个五六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今天走得似乎有些久了，不过，不要紧，反正也没刚从家里出来那么困了，就当是晨练了。
心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苏暮抬起头看了不远处那大片光亮传来的地方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则快速估算起了大概的脚程。
然后，他再次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继续埋头走了起来。
离着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已经不远了。
“咔嚓！”
平地里传来一声响，苏暮低头瞥了一眼脚下，似乎是踩断了一截老朽的枯枝，心下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
夜更深了，似乎也变得更黑了！
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了！
明明整条街道上都是有路灯的，为什么这夜，还会变得更黑？！
脚下的动作猛地停住，青年蓦地抬起头，朝着周围打量了起来。
然后……然后他的眼睛猛然瞪大，瞳孔却在极短的时间里缩成了针芒！
就连着那颗原本平稳有力，稳如老苟跳动着的心脏，在此刻，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攥住了一般，硬生生地漏掉了半拍！
咚咚！咚咚！
漏掉了半拍的心脏在急速复苏着，只是瞬间，它便超越了平日里的正常水平，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剧烈，越跳越快，直将苏暮的胸膛擂得隆隆作响！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瞬间便席卷在了他的全身，冰冷彻骨的寒意，更是从脚底板开始升腾而起，直插后脑，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栗了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到
此刻
他目光所触及到的地方，哪里还有街道和前方便利店的分毫影子？！
不知道何时，他居然已经身处在了一条，他以前从未来过，在他的记忆中，也从来都不曾有过丝毫印象的黑洞洞的小巷中。
小巷幽深寂静，除了他自己那越跳越快，仿佛是要从胸腔中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和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之外，完全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茫茫的黑暗，只能依稀靠着黑与更黑，分辨着周围事物的大体轮廓，进而推断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巷狭长短窄，苏暮从未见过如此高耸的界墙，每一堵都仿佛是真的结界，漆黑！看不到任何边际与……边际！
带着直慑人心，强烈却又死寂的压迫！
苏暮感觉自己的胸膛和鼻孔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塞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就像是那溺在水中的人儿！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和贪婪起来！
大颗大颗的汗珠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的毛孔中渗出来，瞬间打湿了他的手心、额头还有衣衫！
逃！
必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苏暮在心中狂吼！
太特么诡异了！
但是，两条腿却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争气，确切地说，是他的整个身体此刻都已经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了！
他动不了了！被他自己吓的！
他的肾上腺素在飞速的分泌着，肌肉却因为神经元的紊乱，而紧紧地收缩在了一起，像是一块块致密僵硬的榆木疙瘩。
所以，除了像一块木头一般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冒着冷汗和瑟瑟发抖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要往哪里逃呢？还能往哪里逃呢？！
他的前路和后路都是黑暗，没有一丝的光，深邃纯粹得就像是一个可以吞噬掉一切的黑洞！又像是直通幽冥的深渊巨口！
我，渴望光明。
是的，回顾往昔的十七八年，以往的任何时候，他都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虔诚和渴望过光明！
如果有某位秃驴，不！是和尚！或者某位头戴冠冕，手持权杖的白胡子老头，能够在现在这个时刻来到他的面前，喊一句“佛光普照！”；亦或者，“神说，要有光！”
他必将会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即便是现在就皈依了某佛，或者自此成为了某神的狂信徒，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什么都没有！
现实总是如此地让人失望，甚至是绝望！
蓦的！
黑暗中传出了一道低语，带着诡谲的笑声！
“是谁？！是谁在哪里？！”近乎本能的苏暮喊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带着几乎歇斯底里的颤音。
不过，这一声喊，只是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怎么敢喊？！又怎么能喊？！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暴露自己吗？！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真个暴露，但是，黑暗除了给人以恐惧，同样，也能给人以安全感。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种近乎鸵鸟式的可笑暗示，在这个时候，最起码在心理上可以给人以慰藉，因为凡事之间，还存在着万一与侥幸！
万一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了呢？万一对方就真个不知道自己来了呢？
不过，现在，显然连着最后的万一与侥幸也没有了。
几乎是那一声喊刚一出口，苏暮便生出了一种芒刺在背的被窥视感，他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带着腐朽难闻的气息！
“滴答！滴答！”
旮旯的角落里又有其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水声，但是同样也可能是血液滴落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包围着他的黑暗中传了出来，隐约间，他似乎还听到了一连串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嘣！嘎嘣！”的声响！！
那似乎是……啃咬骨头的咀嚼声！
苏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接连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