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在赵老师为两个年轻老师挨训而发脾气之后没过多久，曼丽的二表姐的工作单位上出了一件事。有一个青年女工爱上了同单位的一个青年男工人。那个女青工的爸爸妈妈不同意她和那个男青工相好，因为那个男青工的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女青工的爸爸妈妈嫌他家寒酸，叫女儿和他分手。他们的女儿似乎已经离不开她的男朋友，不肯跟这个男青工分手，她的爸爸妈妈非常气愤，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自己女儿，甚至打她，最后这个女青工神经崩溃了，得了精神病。可是她的爸爸妈妈死活不肯承认她得了精神病，当然也就不肯送她去精神病医院治疗。
　　这个女青工每天还照常去上班，但是时常表现出疯疯癫癫的样子，有时还做出危险的举动。单位领导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出更大的事情，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请他们派车来单位上把女青工接去治疗，当然，所有医治的费用由单位上来负担。
　　女青工的父母看到女儿进了精神病院，想到女儿从此以后落得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名声，更加恼怒，天天到单位上来找领导扯皮。
　　单位领导和工人们为此埋怨那个男青工，要不是他惹出事情，大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得安宁。领导和同事纷纷指责男青工，认为是他道德败坏，勾引女青年，而且不顾人家父母反对，执意不分手，才最终导致女青年得了精神病。
　　有了群众舆论，再加上那个女青工的父母强烈要求，于是单位把这个男青工开除了，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二表姐在单位上担任工会工作，比较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到曼丽家串门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讲给曼丽的妈妈听，边讲边用眼神告诫曼丽，不要像那个女青工一样，妈妈和二表姐一起对曼丽说，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千万不能做出犯贱的事情。
　　曼丽那一刻明白了，自己和妈妈、二表姐的思想境界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了。曼丽特别感谢赵老师那天发的那通火、说的那番气话，否则曼丽会因为表姐讲的这个事情而陷入困惑，可现在曼丽心里很清楚，真正逼疯那个女青工的是她的父母亲，是她周围的嘲讽、鄙视的语言和眼神。
　　曼丽以前和林侃说起过这件事情，林侃说那个男青工还不如带着女青工私奔了，那样可能还好点，女青工不会疯掉。
　　曼丽现在每次回忆起这个事情就禁不住想，那个男青工被开除了，事态也就平息了，那个女青工的父母亲也可以向旁人说明自己的女儿是被那个男青年的无耻害成了精神病，好像只要责任是在别人身上，自己的女儿得了精神病，也不太要紧了。
　　曼丽忍不住猜想，那个女青工真的就那么禁不起骂、禁不起打，精神那么容易崩溃吗？也许让她精神崩溃的原因可能真的是有那个男青工一份呢。当她被父母亲打骂的时候，她可能并没有能够在男朋友那里得到爱的鼓励，说不定那个男青工跟她说，分手算了。可是几句分手的话，就真的会让那个女青工精神崩溃吗？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已经发生过一些事情，因而让女青工承受不了分手的结果。
　　那个年代，如果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被丈夫发现已经有了过往故事，一定会被她的丈夫瞧不起，就算丈夫不跟她离婚，也会在今后的生活里处处冷落她。
　　所以那个女青工很有可能是害怕面对跟男朋友分手，然后和父母指定的相亲对象结婚后，被一辈子瞧不起的结局，才精神崩溃疯掉了。
　　曼丽也听到过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女青年婚前有一段过往，婚后依旧幸福美满的例子。只要女方坦白地告诉男方，男方如果愿意接受，那么以后也就不会再提这个事情，从此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假如女方坦诚相告，男方即使不能接受，也没有受骗上当吃亏的感觉。
　　那个女青工可能本来性格上就不是很强，而且心里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底气，反而有一种罪恶感，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恐惧。
　　也许那个女青工的悲剧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处女情节的问题，关键她自己可能就有这个情节，所以坚信假如自己如实告诉了以后的相亲对象，对方一定会不肯接受甚至还会羞辱她，到处散布她的丑闻，加上父母亲的道德恐吓与周围人的道德威胁，罪恶感更加深重，导致耻辱感超过了她心理上能够承受的界限，心理就彻底垮掉了。曼丽班上开始举办联欢会正是在赵老师对墙壁对空气骂过之后，经过他这一骂，大家的神经好像一下子放松了，又好像心理突然变得强大，不似之前，常常莫名紧张。
　　之前曼丽所在班级男女同学是互不说话的，实在迫不得已需要讲话的时候，也都是神情尴尬、脸色通红，并不是和异性同学说话感到害羞，而是担心同学们目睹自己和异性同学说话，会在心里瞧不起自己，所以是因为害怕丢脸，才紧张得脸红心跳。
　　有一次，老师上课问，你们班上的数学科代表是哪一位？曼丽的好朋友、坐在第一排的裴蓓随口就说出了那个科代表的名字，唐涛。裴蓓话音刚落，就后悔得不得了，我真傻，居然说男生的名字。曼丽隔着走道也能听到裴蓓对自己的抱怨，幸好当时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着问题，教室里不安静，没有几个人关注裴蓓。
　　赵老师的一通骂，俨然一道分水岭，从此男女同学间的交流变得自然了，不再似之前那样绷着面子；赵老师的一通火，犹如一场改革，班上同学变得开放起来，办起了一场又一场联欢会。
　　不过曼丽不会像班上有的同学那样，联欢会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回家，她总在天擦黑的时候就到家了。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因为放学回家晚批评过她，因为实在是挑不到她这方面的错，两个弟弟还没有她到家的时间早呢。
　　曼丽知道女孩子应当在天黑之前就回家，妈妈为这个曾经跟她反复讲过道理，曼丽也知道县城发生过的一些案件，一般发案时间都在天黑的时候。其实曼丽读高中时，县城里的治安已经很好了，但是曼丽还是牢记几年前，自己读初中时候的县城治安状况，引以为戒，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安全。
　　曼丽读初中时候的县城，晚上女孩子都不敢出门。后来施行严打政策，治安状况才得以扭转。当时有一件特别令全县震动的事情，那就是两个长期为非作歹的犯罪分子被公开审理、公开判决，全县人只要能走得动的，几乎都去现场观看，那次公开审理之后，县城里的人们就意识到以后晚上有事，尽可以放心出门去办了。但是曼丽还是愿意遵从爸爸妈妈的教导，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夜色，在曼丽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与罪恶、恐怖联系在一起。不仅曼丽是这样认为的，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也大多是这样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