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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独自看云 / 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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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丽的姨妈和姨父是经组织安排结为夫妻的,那时渡江战役还没有打响。
  曼丽的姨妈是曼丽的妈妈的姐姐,解放战争时期,曼丽的姨妈参加了一支正向前线开拔的解放军队伍。曼丽的姨父那时早已从一个地主家的放牛娃成长为我军某部后勤部门的一名营级军官。
  曼丽的姨妈随着部队的调动,几经辗转,来到了曼丽姨父所在的队伍。曼丽姨妈十九岁那年,组织上安排她和比自己大十岁的曼丽姨父结为革命夫妻。
  一九四九年,曼丽姨妈、姨父所在的部队在渡江战役中强渡长江、解放南京之后,继续推进解放了上海。姨父、姨妈在上海退役,转为地方干部,几年后工作调动离开上海,去到曼丽生长的那个小县城,姨父担任县劳动局长,姨妈在县印刷厂工作。
  和所有的夫妻一样,他们的婚姻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到县城以后,曼丽的姨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外县一趟,曼丽的姨妈知道他是去看望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曼丽的姨妈无法阻拦他,只能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生闷气,等他回来了就和他吵架打架。但是这件事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生儿育女,那段时间他们又生了两个孩子,就是曼丽的小表哥和小表姐。
  曼丽一直觉得姨父气度不凡,若不是听他自己陈述革命家史,还以为他是书香世家子弟。
  每当曼丽的姨父下班回家,外婆都要给他端上单独为他做的饭,那是有肉有油水的饭,是让人眼馋的饭。几个表姐表哥凑上去,看着他们爸爸的碗中之物过眼瘾,姨父不耐烦地赶开他们。
  两岁的曼丽远远站着,冷冷看着,姨父看见她,反而叫她过去一起吃。曼丽那时年龄虽小,可是也能感觉到姨妈家里的气氛异常,她的心里对姨父有一种仿佛天生的戒备,她总是不亲近姨父,可是姨父对她却有不同于自己亲生子女的偏爱。姨父的同事来家里窜门,姨父总爱特别向他们介绍曼丽,仿佛曼丽才是他的女儿。事实上,曼丽的妈妈因为为姐姐打抱不平,和姨父水火不容,只不过要上班,只好把曼丽送到姨妈家给外婆照看。
  从姨父姨妈到上海工作开始,外婆就一直都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外婆目睹女儿和女婿的婚姻矛盾,束手无策,只会更加照顾女婿,生怕他抛弃这一家人。
  按理说曼丽应该恨姨父,他做了背叛自己姨妈的事情,还对自己的妈妈仇人一般。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虽然不愿亲近姨父,可心里不仅不恨姨父,还对姨父有一种亲切感。只有望向她,姨父在家里的一脸冰冷才会显出慈祥和暖意。姨父没有管过自己的儿女的工作安排,却为曼丽安排了工作。
  姨父死于肺部感染,他的肺部一直都有问题。渡江战役中,由于风高浪急,他从竹筏上掉进了汹涌的江水中,幸亏警卫员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揪了上来,但是姨父肺部已经呛进了四月冰冷的长江水,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真正健康过。
  姨父去世了,妈妈说活该,姨妈什么也不说,只是从此在家一直供着姨父的遗照,除了过年过节要供香,平时家里有好吃的,她也总要先给姨父上供,然后自己才吃。
  姨妈和姨父的婚姻,使曼丽从小就对爱情婚姻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漠。她从来没有因为有男孩子对她说情话、表白而脸红心跳。曼丽对爱情婚姻是悲观的,她不相信心灵交汇的力量,她只相信肉体需要的诚实以及产生的吸引力的巨大。这一刻相互纠缠的两个躯体,必定是真心喜欢,下一刻那个刚才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躯体是不是仍然喜欢自己,曼丽就不敢保证了。
  曼丽童年、少年时代一直沉迷在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里,童话里的爱情给了曼丽极大的安慰,她在童话里找到了身边所有不堪的爱情婚姻的根源———爱情是属于王子和公主的,所以普通人的爱情婚姻自然一塌糊涂。曼丽有一个理想,那就是成为一个不普通的人,成为一个有资格拥有爱情的人。
  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曼丽下午放学回家,在家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等车流通过的时候,看到两个拉板车的年轻男女,在等待车流的间隙,互相笑着聊着什么,曼丽在他们的脸上一下子感受到了爱情,是的,那种曼丽认为只属于王子和公主的爱情。
  曼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块冰冷的石头坠落,曼丽知道,那石头是自己的心脏,软而热的心脏变得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坠落在自己的胸腔底部。
  曼丽跟着涌动的人流穿过马路,走到通向自己家的小路。已经是初秋天气了,曼丽只穿了一件衬衣,可是不停地出汗,下巴处水嗒嗒的,曼丽用袖子擦了又擦。她很呐闷,自己并不觉得热呀,怎么出这么多汗,而且只有下巴这里出汗,脑门好像没有汗,曼丽抬手去摸自己的脑门,摸到了眼睛下面的汗水。
  曼丽觉得很奇怪,平时最容易出汗的脑门上干干的没有汗,怎么眼睛下面会出汗。她用手又去两只眼睛下面擦汗,发觉这里出汗很多,擦了这里的汗水,下巴处就没有汗了。。
  我的眼睛下面怎么会出这么多汗,曼丽感觉汗水像是从眼睛里面流出来的,唉呀!曼丽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不是汗水,是眼泪,自己流眼泪了。咦!奇怪,好好的,怎么会流眼泪了。曼丽回过神来,眼泪就立即止住了,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回家吃饭、看书学习,几乎要忘了这件事情。
  很久以后,当她思考这一生究竟要不要生一个小孩的时候,她才明白,那天不知不觉流泪,是因为自己关于爱情的所有幻想在看到那对青年男女爱恋的模样的那一刻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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