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门邻居家的孩子和忱忱读一个学校，高忱忱一级，已经读大三了。按学校规定，他那个专业的学生大三就搬回了城区的老校区，他回家可以很方便。这个孩子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为了方便学习，他住在家里，由父母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每天学校有课就去上，一天的课上完了就赶紧回家做功课。他们家又重复高考前的模式了，全家总动员。
　　其实从家到学校来来回回地也挺费时间，可是在家能省下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间，能省下洗衣服的时间，反正肯定能省不少时间。另外在宿舍学习容易受同宿舍的同学影响，不要说同学打游戏打电话会影响气氛，就是有人走动也会影响注意力的集中的。有的孩子比较讲究环境，周围有点不安静就会受影响，分散掉注意力。
　　曼丽和大弟弟读初中的时候，大弟弟嫌隔壁邻居家收音机声音开得大，写作业写不清静，向爸爸抱怨。爸爸说，环境闹一点就学不进去了，说明定力不够，不是读书的料子。人家华罗庚年轻的时候，专门跑到火车站去看书，他就是要有意培养自己的定力，火车站那里该是吵得要命了吧？人家华罗庚看书都看得忘记了自己在哪里，还以为是在学堂里呢，快天黑了，光线暗了，一抬头，还要想一想，这是哪里呀？我怎么在这里？大弟弟听了就不吭声了，不知道是不是服气了。
　　曼丽当时就想，自己看书写作业也是不怕旁边吵的，自己的定力应该不错的。但是到火车站看书练定力嘛，那就算了吧，好像不太安全，人流量大不算，问题是车流量太大。华罗庚年轻的时候，火车站人肯定少，好多人买不起票吧？汽车肯定也少，连黄包车都很少吧。
　　反正从那个时候开始，曼丽就开始在心里看不起那种做事情注意力集中不起来，就责怪别人的人。喔，对门邻居的儿子回家来做功课是没有问题的，他是真的想用功，不像忱忱，在学校，肯定没有怎么用功，喏，谈恋爱总是要分走一些学习时间的。当然了，吵闹人家做事情的人，曼丽也看不起的。曼丽自己是首先要做到不吵闹别人的，她才不要给别人留下一个责怪自己的理由，曼丽从小到大，都特别注意不要给别人留下坏印象，让人家背后说事。自己特别注意一言一行，别人要是还能说三道四，那就反倒不用在意了，因为这样说三道四的人绝非君子，何必理会他们。
　　等长大以后，曼丽才反应过来，华罗庚在火车站看书练定力的故事是爸爸自己编来教育弟弟的，故事的主角如果不是华罗庚，那么也要换成苏步青、竺可桢吧，反正一定是她们心里敬仰的名人。
　　爸爸教育曼丽和两个弟弟，最常用这样的方式了，讲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曼丽和弟弟们熟悉并且敬佩的人物，这位人物经历的事情和曼丽她们遇到的困难是同样的，可是人家却不把这个困难当做困难。
　　爸爸编的故事很简单，可是很有教育效果。曼丽和弟弟们很怕鱼刺，但又很想吃鱼，那时除了鱼肉，想吃到别的肉类不太容易，毕竟池塘里、湖里、河里、江里都有鱼。爸爸了解到他们的苦恼，就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武松吃鱼的故事，有一天武松肚子饿了，走进饭馆，对小二说，来两斤卤牛肉，要切成薄片，再要五碗米饭。曼丽和两个弟弟咽了一下口水，她们很久没有吃到卤牛肉了，县城里没有一家副食店有卖，国营菜场也没有牛肉卖。她们不知道爸爸比她们几个小孩更想吃牛肉，爸爸借武松之口说出了他自己的渴望。上一次吃牛肉，是大表姐从她工作的汽车运输队的食堂买到的，食堂供应量小，她只买到两片，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曼丽都以为卤牛肉是论片卖的。卤牛肉每片有曼丽当时的手掌那么大，大表姐自己舍不得吃，拿来给表妹表弟解馋。这两片卤牛肉是怎么分配给在场的几个人的，曼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卤牛肉片虽然不厚，可也让正处在换牙阶段的曼丽吃得比较艰难。爸爸一定是清楚这个情况，所以他特意让武松要求店家把牛肉切薄片。爸爸说，可是店老板想故意为难一下武松，他对武松说，客官，对不住你了，卤牛肉已经卖完了，只有鱼了，客官要是愿意吃鱼，我们店可以不收你这顿饭钱。武松说那就来两条鱼。曼丽和弟弟们有点失望，有点担心，鱼肉里面有刺，武松要想不被鱼刺扎疼，就得慢慢吃，可是他肚子很饿，等不及，吃快了，说不定不小心让鱼刺卡住喉咙，店小二会不会给他盛碗稀饭喝，用稀饭把鱼刺拽下去呀！曼丽和弟弟们每次被鱼刺卡住喉咙，妈妈都要给她们喝稀饭，没有稀饭就喝很多水。曼丽觉得喝稀饭比喝水有效。爸爸说，店小二端上鱼来，站在一旁，想看武松被鱼刺难倒的样子。只见武松夹起一筷鱼，灵活地咬出里面的刺吐掉，把鱼肉放进嘴里，哇，好香呀！爸爸一边讲，一边做着夹鱼、放入口中、上下嘴唇与牙齿相互配合、吐刺的动作，曼丽和弟弟们都崇拜地看着爸爸，其实是崇拜武松，因为爸爸说的是武松吃鱼的故事。爸爸说武松丝毫不怕鱼刺，一会就把两条鱼和五碗米饭吃完了，店小二和店老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武松大摇大摆地走出店门。曼丽和弟弟们高兴地拍响巴掌。那天之后，她们变得敢于吃鱼，每当觉察鱼肉中有刺，她们便会学着武松吃鱼的样子，不急不燥，果然很少被鱼刺扎了。。
　　很多年后，当曼丽生了忱忱，特别是当饿着肚子给忱忱做宝宝餐，还要忍住饿给不肯乖乖吃饭的忱忱喂饭的时候，爸爸模拟武松吃鱼的形象就会浮上曼丽心头，爸爸当时一定饿了，他一口气让武松吃下了五碗米饭。爸爸肚子饿是因为那段时光不光粮食定量供应，菜里还缺少油水，爸爸心疼三个小孩，细粮和油水总是留给孩子们，他和妈妈吃粗粮、缺油水，所以爸爸常常会饿。曼丽肚子饿，是因为怕忱忱吃不好，影响各个生长指标，所以先要喂饱忱忱。不一样的年代，一样的父母心。
　　邻居夫妻俩这段日子正在贡献父母心呢！家里电视机不开了，行动轻手轻脚，与曼丽几次在家门口碰面，都不像以前热情打招呼，换做了点头笑笑。曼丽也自觉把电视机声音更调小一点，或者很少开电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