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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周围的人对自己议论纷纷，还有不少姑娘大胆示爱，谢安宁羞赧地笑笑，然后朝他们一一点头回应，简直就是个腼腆青涩的邻家少年。
“师弟别管他们了！快帮我教训教训那个矮子！然后把你师妹带回去！”肖河把谢安宁的脑袋扳回来直面着墨尊。
墨尊挑挑眉，开口说道：“肖河阁下不必激我，不就是想让我给你这位师弟磨磨剑么？先还赌债，然后随你们挑个价位。这磨剑石，我当便是。”
比起这老剑修装疯卖傻的精湛演技，墨尊还是更信任自己能识破人心的天赋灵触。灵触告诉他这老家伙在面对自己的幻术时，内心只有惊异而非畏惧，那他表现出来的恐慌，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至于为何要演？摆明了就是不想付钱，指望着找个借口挑事，让墨尊主动出手帮他这位师弟磨剑呢。
空山新雨讲究的是一个“空”字，若是心意空明、灵台澄澈，这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剑道。但如果惹上尘埃，名剑蒙尘，这剑道自然就要大打折扣。
所以以幻炼心，就是这一剑道最常用的磨剑法门。
但幻术师可不好找，这一行在术者的分类中绝对算是门槛最高、传承最少、修行最难同时也是人数最少的一类。而墨尊刚刚以两重幻布置的万剑临空，足以彰显他在幻术上的非凡造诣，显然是让那老剑修上了心。
不过肖河却没打算就这么认账，还打算嘴硬两句：“矮子你神神叨叨在说些什么？要是怕了，就赶紧把那姑娘交出来！”
墨尊带着银子扭头就走，不付代价就指望着他帮忙干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老家伙，为省点钱连脸都不要了，自己这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货色？
“且慢！”老剑修急忙喝住他，满脸肉疼说道：“我付就是！我付就是！”
“就是就是……不对！”他的徒弟总算是出言反驳了一回，苦巴巴地说：“师父啊，这可是咱两年的饭钱啊！”
肖河拍拍他的脑袋，同样苦巴巴地说：“咱这是为你师叔着想，他得了便宜总不好意思不管咱吧？大不了让他找个富家女卖个身换点银子呗！”
“师兄师侄你俩在说啥呢？”谢安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商量着出钱请人打你呢！”肖河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早点出手不就没这茬了吗？”
接过小剑修递过来的五百两银票，墨尊问道：“出手费呢？”
小剑修委屈地看了一眼肖河，肖河没好气地说：“给他！”
小剑修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楠木匣子递给墨尊，墨尊打开一看，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元离丹。
修行界中的任何一枚丹药，放到凡间都是上千两白银的天价。而这枚元离丹的用途在于固本培元，价值只会更高。虽然对灵境的墨尊没什么作用，但对初入离凡的银子却是大有裨益。
轻提嘴角，墨尊取出丹药：“徒儿，张嘴。”
“啊——”银子乖巧地张嘴，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这丫头对墨尊倒是放心得很。
“喵！”她脑袋上的金子不满地撒娇道，似乎也是想尝尝味道。
但墨尊没管它，把楠木盒子还给小剑修。这玩意儿也算值几个钱，说不定能多管这三个人一天的饭呢。这么想想，他也算是做好事了不是？
让银子往边上安全点儿的地方站去，银子扯扯他的衣袖说道：“师父，下手轻一点呀！不能打脸哦！”
墨尊一阵无语，虽然你这么信任为师，为师很满意，但你这话还是让我很火大你知不知道？我家徒弟就这么变心了？
傲娇地甩开衣袖，墨尊对那三名剑修说道：“开始吧。”
谢安宁一脸迷糊还打算再问，肖河却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就当在山上的试炼就行。记得下手重一点，咱得把本捞回来！”
墨尊扯扯嘴角，自己果然还是要下狠手才行。
这谢安宁是天才不假，他是御神剑宗近百年来最得天独厚的剑修，据说有望显圣，就连白十六给他的情报里也重点提到过这位空山新雨。
但现在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天才呢？
虽然墨尊不久前才得以重新修行，虽然他才步入灵境不久，但他是寻道阁之主，他是烬雪双灵之徒，他同样也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墨尊很想试试，肆无忌惮展现天赋的自己，究竟能战胜怎样的对手！
右手点额行了个术道礼后，墨尊率先出手。一杆冰枪凭空凝结，朝谢安然笔直射去。
谢安然双手未动，但背后长剑已然出鞘，一剑斩在枪尖上。
剑刃与枪芒争锋，发出刺耳尖鸣，周围围观的凡人连忙捂住双耳，总算勉强隔绝阵阵锋鸣。
没过多久，未附虚灵的冰枪终显败势，被长剑从枪尖横断，惹得周围一众姑娘惊喜连连：
“啊啊啊！安宁强！安宁帅！安宁大人最可爱！”
呵，痴女这种神奇的生物果然在哪里都有。
谢安宁终于伸手握住剑柄。
白皙修长，这只年轻的手一看就很适合持剑，所以被他持在手中的长剑稳重沉着，纹丝不动。
但也只能纹丝不动！
谢安宁闭上眼睛，如同一座俊美雕塑，身虽在此，心神却已被放逐虚空。
周围有眼力的人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惊呼道：
“咫尺天涯！？这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幻术？”
“是冰屑！冰枪的冰屑！他究竟是哪位大幻术师？”
就连肖河也是咂咂嘴说道：“乖乖！只凭这一手，咱的出手费可就算是给值了！”
“就是就是！”
墨尊也闭上眼睛，世人只知空山新雨以幻炼剑，却不知幻术同样能够以剑磨幻。
攻破谢安宁这样心思澄澈的剑修的心剑之围，对墨尊既是挑战，也是磨砺。哪怕他不是术业专攻的幻术师，依旧能从此中得到许多好处。
一刻钟缓缓流逝，周围的人渐渐有些躁动。庆新年的街道上本该热闹拥挤，却因这两人而空旷如此之久，自然惹得不少人不耐烦了。
只有一群小到十岁大到五十的女性集合体还在直直盯着谢安宁的俊秀面孔发呆，不时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痴女诡笑。
终于，雕塑睁开眼睛，眸中神光异彩，手中剑露锋芒。
咫尺天涯的虚空桎梏终于被他斩破！
谢安宁踏前一步，但不知何时，数条漆黑锁链缠上了手中长剑。他持剑一斩，锁链便碎裂开来。可是等他再踏前一步，又有漆黑锁链缠上，于是他又一剑斩之。
但还是有漆黑锁链源源不断地朝他缠去，就像正在疯狂生长的荆棘林，要将他死死困住。
谢安宁轻皱柳眉，任他心思澄澈，依旧是少年人耐不住的枯躁。
于是他朝空中划出一剑，便将所有锁链全部破碎，将所有枯躁尽归安宁。
一剑划空，于是天上下起了小雨。小雨微微，不多不少，恰好笼络半城。
今日是庆新年，那这便是新年的第一场雨。
有人轻声感慨：“空山新雨，半城安宁。谢安宁的剑道居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赞叹声此起彼伏，或许是小雨轻柔，连带着他们的语气，也一并安宁了起来。
因此，肖河的一声遗憾分外清晰：
“大虚妄……这下输了呀！”
也因此，随后的响指声格外清脆。
墨尊招手把银子唤了过来：“我赢了，咱们走吧。”
谢安宁持剑静立原地，似在思索。良久，朝墨尊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赐教！”
人群中一阵哗然，谢安宁最后的空山新雨剑能够改变天象，这可是昭昭先圣的权能！他能以七重灵境之身斩出，可见其剑道超然！
但就算是这样的剑道，他居然还是输了！那位中年人……究竟是哪位大幻术师易容前来？
银子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谢安宁俊美的脸庞，然后小跑着跟上了墨尊：“师父，他是怎么输的呀？”
墨尊轻声说道：“淡漠了荣华富贵，笑看了人间沧桑，就连繁华落幕也没有困住他，御神剑宗为他磨砺出的出世心性确实很有意思。可惜，他最后还是输给了年少轻狂。”
“可是我看他老实憨憨的样子，也不像是轻狂的人呀！”
“只是没人能把他的轻狂逼出来而已，如果有人碰到了他的骄傲，他可是能跟人死犟到底的呢。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靠试炼是散不掉的。”
“不过他若是经此之后能沉淀一番，不论是轻狂依旧，还是磨去棱角，我的大虚妄术可都很难再困住他了。”
银子好奇问道：“大虚妄术？那是什么？”
“所谓虚妄，不着边际，不可捉摸，指的自然是心意。大虚妄术，就是幻心之术。”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师父您能教我吗？”
墨尊揉揉她的脑袋：“可以是可以，但你没有我的灵触，学起来可就麻烦许多了。”
“灵触又是什么呀？”银子歪着脑袋问道，一脸迷糊的样子很是可爱。
“识人心、辨真伪、御本心，这可是为师的看家本事！”
无视了影子“你丫居然拿我的本事去泡妞”的嘲讽，墨尊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可是他家徒弟，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她呀。
“识人心？嗯……那师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墨尊笑了笑：“哪有这么好用？只是大致能估摸到而已。让我想想……应该是出去走走、好好玩玩、听听故事、大吃大喝，还有带着金子勇闯天涯之类的东西吧？”
银子“呀”的一声羞红了脸：“师父您居然全部看到了！不行！师父您也要把您想的告诉我！不然这不公平！”
墨尊挠挠脑袋，明明是这丫头让他说的啊，怎么还怪起他来了？
但银子哪里理会这些，拽住他袖子不松手，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开心的模样。
无奈地叹了口气，墨尊轻声说道：
“我想的东西啊，大概就是真相、传承、保护……”
不知为何，七年前的那条黑色巨蟒，还有落枫山林里的朵朵白莲又渐渐浮现在了眼前。。
于是就像在梦呓一般，墨尊将最后的想法轻轻诉说：
“还有……怕死吧……”